琅琊王世子司马曜生带异象,有术士言,此子显贵,必将不凡。
随年龄增长,司马曜身高体重均超出寻常孩童,尚未及九岁,身高已超过五尺,皮肤黝黑,四肢粗壮,即便五官相貌肖似琅琊王,背后仍被人讥笑。
司马道福向来看不上这个弟弟,未出嫁前曾同生母言,如果长兄没有被废,前头几个兄弟还活着,哪里轮到一个昆仑婢生的贱种登上世子之位。
琅琊王妃的陪媵不下五人,更有出自士族的妾室,到头来,因为术士扈谦的几句批语,就让一个宫婢得了意。
想到被幽禁的嫡母,失去宠爱的生母,司马道福就恨得牙痒痒。
假如阿姨有子,哪轮得到这贱-种得意!
司马道福行到客室前,阿麦在门前行礼,言司马曜登门,南康公主见过之后,便打他到客室来等。
显然,南康公主对这个从弟也并不十分待见,只是不像司马道福一样凡事摆在脸上,好歹维持几分面子情,不让司马曜下不来台。
听完阿麦的话,司马道福点点头,心情突然好了几分。
“待我送走他,再去向阿母拜谢。”
阿麦退后三步,福身离开廊下。
司马道福迈步走进室内,见到正坐在蒲团上的司马曜,表情冰冷,半点笑意都没有。
“阿姊。”
论地位,司马曜身为诸侯王世子,本高于司马道福。然而,司马道福的生母出身士族,如今又是桓大司马的儿媳,此次登门实是有事相求,司马曜不想低头也得低头。
“恩。”司马道福冷淡的点了点头,待婢仆送上茶汤,道,“世子可是有事?”
她不待见司马曜,同样的,司马曜也同异母姊妹并不亲近。自司马道福嫁入桓氏,这还是司马曜度登门。
“阿姊可否屏退婢仆?”
司马道福放下茶盏,看了司马曜半晌,终于令婢仆退下。
她的确任性,却并非没有眼色,半点不知道轻重。司马曜登门必是有事,观其神情笃定,出言没有半分犹豫,显然背后有阿父的意思。
如果是司马曜自己,司马道福可以不在乎。但牵涉到琅琊王司马昱,司马道福必会重视几分。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婢仆尽数退到门外,室内仅剩姐弟两人。
“人已经退下,世子不妨直言。”
司马曜没有开口,而是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到司马道福身前。
“此乃阿父亲笔,让我交给阿姊。”
司马道福扫他一眼,当面拆开信封,从头至尾通读一遍,神情微变。
“太后和官家先后召扈谦进宫?”
司马曜点点头,道:“扈谦两度进宫卜筮,得出的卦象不为人知。然其卜筮之后,宫中突然下旨,再加桓大司马殊礼,明言位比诸侯王。此中缘由为何,阿父不甚明了,忧心台城生变,才让我登门来见阿姊,望阿姊能够帮忙。”
“帮忙?我能帮什么忙?”阿父都打听不出的消息,她能有什么办法。
“阿姊,自去岁开始,南康长公主常入台城同太后密谈。”司马曜到底年幼,藏不住话,略有几分焦急道,“阿姊如能帮忙,阿父定然欣慰!”
司马道福没接话,又看一遍书信,眉间越蹙越紧。
“我需想一想。”
“阿姊!”
“行了!”司马道福现出几分不耐烦,道,“我和阿姑是什么关系,阿父又不是不知道。你且回去禀明,能帮的我一定帮,实在帮不上我也没办法。”
以南康公主的心计手段,愿意透露且罢,不愿意的话,司马道福跪上一天一夜都得不着半句话。
“阿姊,如能得到消息,务必遣人报知王府。”
“我知道了。”司马道福愈不耐烦,不是背后还有司马昱,她实在懒得理司马曜。
“如此,多谢阿姊。”
司马曜起身行礼,旋即告辞离府。
司马道福未在客室久留,将司马昱的书信收入怀中,略微想了片刻,仍去拜见南康公主。
虽然遣退了婢仆,但她相信,两人所言绝瞒不过南康公主。与其自作聪明,再次惹来阿姑的厌恶,不如主动交代,好歹能得几分好。
她同桓济不睦,打定主意留在建康。不求讨好南康公主,至少不能主动给出借口,让她将自己撵回姑孰。
想清楚之后,司马道福再不觉得书信烫手,穿过回廊,快行几步走到门前,得知李夫人之外,慕容氏和马氏也在内室,不禁有几分诧异。
之前遇到,还以为这两个是在屋子里太久,出门透透气。没想到,她们竟有胆子来见阿姑,不觉得是在讨嫌?
“殿下。”
司马道福正走神,身侧的婢仆突然出一声轻咳。
南康公主唤她进去,传话的阿麦已等了小半刻。
定了定神,司马道福不敢再七想八想,端正仪态走进内室,向南康公主福身行礼。
“阿姑。”
南康公主坐在屏风前,面前放着一只香炉,炉盖半开,虽未点燃,仍有一缕暖香自炉内飘出。
“世子回去了?”
“是。”司马道福坐到蒲团上,耐心等着李夫人调香,没有着急取出书信。
李夫人唇角带笑,素手轻动,先后从几只瓷罐中取出材料,依照次序放入稍大的瓷罐中。动作优雅柔美,更带着几分飘逸,令人移不开双眼,不由得陶醉其中。
大概过了一刻钟,新香调成,婢仆点燃香炉,无色香烟袅袅飘散。
司马道福不觉深吸气,瞬间如置身花海,宁愿长醉于此,不愿睁眼醒来。
香味略减,沉醉在香中的司马道福略微清醒。见马氏和慕容氏仍满脸陶醉,鄙夷之余不禁生出疑惑。
琅琊王府不比顶级士族,却也算是皇族中的翘楚。
她父被世人赞为名士,同王导、谢安、王坦之等皆为好友。自小到大,她见识过的香料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这样的香料还是次见,里面添加了什么材料,她竟是一味都猜测不到。
又过小半刻,温香全部散去,婢仆收起调香工具,换上新的香炉。
李夫人一边净手,一边笑道:“这百花香还是我年少时调过,多年没有寻得材料,如今倒是手生许多。”
南康公主笑着摇头,间金钗闪烁光影,以彩宝镶嵌的红-梅几可乱真。
“哪里话,我倒是觉得不错。”
南康公主话落,慕容氏和马氏小心凑趣,夸赞李夫人调制的香料极好。
“妾亦喜调香,只是不及夫人半分。哪日夫人得空,可否指点妾一二?”马氏声音温柔,哪怕不喜她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极是悦耳。
“过誉了。”李夫人看透她的心思,未有半分亲近之意。三两句扯开话题,转到宫中赏赐的绢布,以及盐渎送来的饰上。
“对,你不提我倒是忘了。”
南康公主貌似心情极好,当即拊掌,令婢仆抬上一只木箱。
箱盖打开,里面整齐堆叠十余只长方形木盒。盒上花纹精美,没有镶嵌彩宝,却沿着花纹嵌入金丝银线,颇有几分耀眼。
马氏和慕容氏不知端的,只觉木盒精美,盛装之物必定价值不凡。司马道福想起日前盐渎送来的金钗,呼吸不由得滞了一下。
婢仆将木盒逐一取出,打开盒盖。
有别于送给南康公主和李夫人的礼物,这些木盒外表看着精美,内里却没动太多心思,更没有安置机关,只在盒身边缘处雕刻出两行螺纹,显得与众不同。
盒盖打开,十余枚精美的钗簪出现在众人面前。
钗头簪镶嵌彩宝珍珠,制成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等多种形状,均是惟妙惟肖。尤其是一只蝴蝶钗,蝴蝶双翼由金线绞成,点缀米粒大的红色彩宝,拿起时会轻轻晃动,恍如活过来一般。
不只是司马道福,马氏和慕容氏都是满眼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