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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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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王献之,谢玄和庾宣接连上前,同样有礼物相赠。

桓伊没有送礼,而是用竹笛点了一下桓容的肩膀,笑道:“未知敬道将留建康几日?如若启程,定要提前告知。”

“容弟,快些应他。”谢玄笑道,“叔夏是要赠你笛曲!”

看着笑容俊朗的族兄,桓容眨眨眼,拱手道:“多谢兄长。”

桓伊扬声大笑,未再多言,转身登上牛车,随意的挥了挥手,随众人行出里巷,融入夜色之中。

为送宾客,桓府前高挂彩灯,桓大司马携子立在正门阶上,直至最后一辆车驾离开,方才转身回府。

“天色已晚,尔等各去歇息吧。”

“诺!”

桓容四人恭声应诺,敬送桓大司马步入内室。抬起头,互相看看,实在没有话说,干脆遵照渣爹之言,各自散去。

桓熙心情郁闷,更“惦记”着姑孰的两个-幼-弟,单手支着拐杖,很快消失在回廊尽头。

桓歆似有话讲,桓容却无心理他。

狗嘴吐不出象牙,何必浪费时间。

桓祎攥紧拳头,盯着桓歆的背影,嘿嘿冷笑两声,摸向怀中的绢布,显然已打定主意。

跟着他的童子脸色微变,头皮阵阵麻,瞅到机会,立即拽住一名婢仆,道:“快去告诉五郎君,就说四郎君醉了,我拉不住,还请他多派几人送四郎君回房。”

婢仆满头雾水,但见童子面带焦急,额头隐隐冒汗,不似说假话,当下不再迟疑,快步追向桓容。

中途遇上阿黍,后者猜出不对,当机立断,亲自带人拦住桓祎,好说歹说将他送回院中。

桓歆兀自气恼桓容不给面子,尚且不知,自己侥幸逃过一“劫”。

与此同时,南康公主已送走女宾,离开客室,往侧室暂歇。司马道福被打走,李夫人亲手燃起香炉。

缕缕清香飘散,驱散了宴上沾染的酒意。

婢仆送上茶汤,南康公主饮下半盏,缓缓舒了口气。

“阿麦。”

“奴在。”

“去请郎君。”

“诺!”

桓歆之事早被禀明,南康公主仅是冷笑一声,说一句“知道了”。想要处置他,手段多得是,不必急在一时。

与之相比,秦氏送来的贺礼更为重要。

桓容想在幽州立足,不知要理清朝中,更要面对来自北方的威胁。

同秦氏有生意往来,能够维系一定程度上的联盟,对桓容利大于弊。一旦关系断绝,彼此刀兵相向,幽州的境况会变得凶险,桓容肩上的压力更会千百倍增长。

“我原本想着,可借晋室血脉护他一护。”

南康公主斜倚在榻边,手指按压眉心,“可惜事不能成。那老奴步步紧逼,官家太后又是这个样子,平安尚难,何言其他。如果再加上秦氏,我子该当如何……”

“阿姊,此事尚无定论。”李夫人移到南康公主身后,顺过公主的鬓,指尖落在公主额际,轻轻的揉着。

“待郎君来了,可先问一问。且秦氏来人尚未离开,亦能寻到些线索。”

“希望如此。”

说话间,桓容已行至门外,除下木屐,迈步走进内室。见到眼前一幕,不由得耳根泛红,下意识停住脚步。

“阿母,阿姨。”

桓使君正身下拜,借机遮掩微红的耳朵。

南康公主坐起身,未觉如何。李夫人掩唇轻笑,眸光流转间,桓容脸更红了。

酒意上头。

一定是酒意上头!

“瓜儿,宴上之事我已晓得。”

“阿母?”

“你父真意为何,无需计较。”南康公主道。

“诺!”

“明日拜见族老,记得给江州和荆州送去书信。如能联合你的两位叔父,待你父去后,族中亦无人敢小看于你。”

桓容瞪大双眼。

亲娘刚才说了什么?

渣爹……去了?

“你父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南康公主继续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态。况其年将耳顺,若是哪里有了意外,不足为奇。”

桓容咽了口口水。

纵然心中有所猜测,但听亲娘说出,感觉仍有几分复杂。好似脚下踩着棉絮,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脚踏空。

心中更是空落落的没底。

“西府军之重,满朝皆知。”南康公主看着桓容,声音微低,“你父执掌兵权多年,凡幢主以上皆为你父亲信,军中甲士尽知大司马而不知天子。”

“他日生变,你未必能弹-压得住。贸然行事,极可能陷入险境,令他人坐收渔翁之利。”

“阿母的意思是?”

“真有那一日,不要去动西府军,全力接掌姑孰私兵。”

火光映在墙上,焰心跳跃,时而爆出一声脆响。

“桓氏私兵历代侍奉家主,精悍无比,非他姓可以掌握。无论官家出于何种心思,纵然是捧杀,郡公爵位不是虚假。遍观桓氏族中,除了你父,无一人的爵位能与你相比。”

“阿母,爵位再高,未必能收拢人心。”

“糊涂!”南康公主点了下桓容的额头,“我方才刚说,桓氏私兵侍奉家主!你父活着,他们忠于你父,你父不在,他们忠于谁?桓熙吗?”

“所以,阿母才言同叔父交好?”

“对。”南康公主点头,语重心长道,“你爵位虽高,终归年轻。你的两个叔父为官多年,手掌要冲之地,政绩彪炳,战功赫赫。如论军中人心,他们哪一个都远胜于你。”

“西府军不能落入外姓之手,尤其不能让建康士族插手。”

“那郗使君?”

“他?”南康公主笑道,“更加不会。”

郗愔坐镇京口,掌握北府军,已有权臣之相。再将西府军交给他,是想出现第二个桓温?

“真有那一天,建康必有一番争斗,桓氏内部也将不太平。”南康公主正色道,“我之意,结好你的叔父,借他们之手掌握西府军。抓牢桓氏私兵,尽快在族中站到高位。”

“万一有人不服?”

“你乃桓温嫡子!”南康公主笑道,“今日冠礼已是昭告世间,除非你父另立继承人,否则,他在族中的权利和地位都将由你继承。”

南郡公的爵位和大司马府,南康公主压根不在乎。库房中的绢帛金银同样不入眼。

她唯一在乎的是桓氏家族,是桓容在家族中的地位!

经历过宫闱变故,兵乱艰难,在皇权和臣权的拉锯中熬过半生,她的眼界超出寻常,别说后宅妇人,朝中文武未必能及。

“如你不得法,可询问身边的舍人。”南康公主笑道,“就如随你来建康的贾舍人。”

贾秉?

桓容哽了一下。

那位三句不离放火,他真的担心,没等事情了结,姑孰和建康都会被一把火烧成渣渣。

南康公主看向李夫人,后者嫣然一笑,轻声道:“大司马病况虽重,一时半刻倒也无碍。郎君可从容安排,确保没有疏漏。”

桓容抬起头,看着相视而笑的亲娘和阿姨,激灵灵打个哆嗦。

抢回这样一个美人,渣爹是如何活到今天的?

费解啊。

“再有一事。”南康公主话锋一转,从榻后取出一只长方形的木盒,推到桓容面前,道,“打开看看。”

“诺。”

木盒打开,一阵金光映入眼帘。

近两掌长的金钗躺在盒底,不似魏晋工匠的手艺,同汉时的花样也有区别。雕刻在钗身上的篆文,莫名让桓容觉得眼熟。

乍然想起袖中的青铜剑,一念灵光闪过脑海,桓容不禁愣在当场。

“此乃战国古物,名为鸾凤。”

“古物?”桓容喉咙干。

“此钗非寻常佩戴,乃嘉礼所用。钗上篆字意为‘赵氏’。”

赵氏,嘉礼?

桓容看着金钗,眉心皱出川字。

“今日秦氏送来十车贺礼,此钗即在其中。”南康公主顿了顿,沉声道,“此钗赠出,常为结两姓之好,然于你冠礼相赠,实是显得奇怪。”

说到这里,南康公主顿了顿,“瓜儿,秦氏究竟何意,你可明白?”

这话已经相当客气。

如果直白点,直接可以翻译成:他们是不是打算找茬?

看看鸾凤钗,又看看亲娘,桓容无语望天。

过了今天这关,他必须和秦璟见个面,深入彻底的“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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