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气得差点拿桌上的折子砸他,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沉思着问道:“你这是在防谁?”
顾景云似笑非笑的看着皇帝,毫无尊敬之心的道:“陛下真要臣说破吗?”
皇帝脸色难看了一瞬,他当然知道他是在防兰贵妃,他也知道兰贵妃早已不是二三十年前天真美丽的少女了,但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说兰贵妃的坏话。
皇帝怅然的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自从四皇子得势,可以和太子分庭抗礼开始,朝中的御史和大臣们就不再上折弹劾兰贵妃了。
倒是民间对兰贵妃的骂声多了些,“奸妃”二字不断的被人提起。
顾景云拢手站在一边等皇帝的决定,皇帝也没怅然多久,最后挥了挥手道:“算了,宣他们进宫吧,黎博到底救了老六一命,他在琼州已丧命,总不好再苛刻他的子孙。”
顾景云袖下的拳头紧握,心理扭曲了一下,怒火腾的上升,黎博救了你儿子,你却让人蒙冤流放,让人及其妻儿死在琼州,到头来不过是为避免他余下的子嗣被兰贵妃迫害便是你天大的恩赐了吗?
这明明是你欠他们的,你有何资格一副赏赐的模样?
顾景云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怒火与恨意,黎博是如此,他舅舅也是如此。
他是不知道当年他舅舅到底跟皇帝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他舅舅是冤枉的,他知道皇帝也知道,既然知道是冤枉的,他舅舅凭什么要流放在琼州,一辈子背着造反的罪名,甚至子子孙孙皆不能摆脱?
他舅舅为国尽忠,外祖父为国培养栋梁,曾外祖对大楚更是居功至伟,甚至再往上数秦家也有忠臣良材,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要受此苦难,这人受了他们的好处还如此理直气壮?
就算他还念旧情,顾景云对他的好感度也从才升起来的一点直接降到负一百!
他并不用他特意的照拂,以他的能耐,如果不是他有心压制,他想做什么不行?
顾景云心中冷笑,见殿中只有俩人后便不遗余力的挑拨道:“陛下,臣在柳儿胡同有一栋房子,臣打算将岳家安排在那里,让他们暂居京城,等兰贵妃的怒气消了,不会再对他们出手后再让他们回乡。”
皇帝皱眉,对他这样说兰贵妃很不悦,“景云多心了,等朕召见过他们,再让大理寺给他们消籍是,所有的恩怨都会一笔勾销,兰贵妃不会再与一群孩子计较的。”
顾景云毫不客气的冷哼一声道:“兰贵妃真要大度,在黎御医被平反后就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了,毕竟黎家在琼州已死了四个人,臣妻更是从小被送到我家当童养媳,可她不还是插手颁圣旨之事?若不是臣明知故犯的让人送去假路引,您能不能见到黎御医的后代还不一定呢。”
这话很不客气,皇帝气得气血上涌,指着顾景云怒道:“顾景云,别仗着朕宠爱你便肆意妄为,说起这事朕还没和你算账的,上次你媳妇在忠勇侯府里大放厥词,明着骂兰贵妃,你知道这是什么罪?”
顾景云面色薄红,气汹汹的道:“陛下要治罪吗?可您治得过来吗,您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骂她奸妃吗?先不说我岳家的案子,从近往远的选,黄河决堤案,两江总督受贿案哪一件案子没她?朝上的那些臣子都被您和她吓破了胆子,所以不敢言,不敢议,但世人就不知了吗?您出过宫吗,您听过您臣民的心声吗?奸妃?内子骂的还是轻的,您到黄河下游去,到松江,杭州去,听听那里的百姓,那里的商人和官吏是怎么骂的,祸国殃民,狐狸精转世,只有您想不到,没有他们骂不上的!”
顾景云眼里泛起了泪花,气咻咻的道:“您要不是还念着臣的曾外祖,我才懒得跟您说这些呢,让您跟她一样一起被骂才好呢。我岳家现在还剩几个人?踩死他们就跟踩死只蚂蚁一样,他们死了大楚不过多几个坟堆,但黎家已经平反了,他们已经见过陛下了,他们这时候还死,这是在戳臣的心还是在打您的脸?”
“我实在想不明白兰贵妃她有什么好的,她又不年轻漂亮了,您为了她竟是连帝王的威严也不要了吗?”
皇帝本来气得脑袋溢血,但见顾景云比他还气,一张俊脸怒得通红,特别是最后一番话字字句句为他,皇帝的气就不由一顿,他想起了太傅,小时候他实在不争气时太傅也会怒得骂他。
但太傅沉稳,不会像眼前的孩子一样怒得跳脚。
皇帝脸上的怒气消气,心中又伤又悲,眼里都蓄了泪水,他当然知道兰贵妃现在既不年轻也不漂亮了,也知道她做了许多错事,心里也明白她拿他当刀使,可是他喜欢她呀。
他这一生中最美好,最雄心荡气的时光都是她陪着一起走来的,她年轻时多好啊,不仅善解人意,还温柔大方,可后宫中哪有简单的人。
说是她变坏了,不如说是他的后宫迫使她变了。
顾景云不知道皇帝现在心里是怎样为兰贵妃找理由的,不然他非得吐血不可,但见他脸上已经没了怒气,只有悲伤便心中暗松。
他是要挑拨,是要激怒他,却不想把自个搭进去。他垂下眼眸,眼中满是冷色,舅舅说妞妞已经开始学说话了,一岁半的孩子长得很快,学东西也很快,他绝对不能让妞妞的童年不能见人,不能光明正大的叫舅舅舅母父母,还要在那方寸之地渡过。
顾景云看着又怒又悲的皇帝,心中暗道:快了,就要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