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还要到年底才能分家。分家之后还要添置东西,那时又逢年底,要准备过年吃用的东西,又要给岳父母及妻子娘家诸人准备年礼,还有给自己爹娘的年礼……
岳仲尧从来没把银钱放在心上过。
可是这一刻,他觉得手里没两个银子,竟是万分难为了。
岳仲尧眼里透着几分迷茫。
眼前还不时闪现着周宴卿驾着他那辆招摇的大马车来村里,让小厮捧着各色物品往瑾娘家里搬的情景……
回回都刺痛着他的神经。
岳仲尧痛苦地扒着头皮。
和瑾娘的僵局他也不知道如何去破。
明明娘子就近在眼前,他却觉得隔着千重山万重水。
有时候他想着他赖皮一些,脸皮厚一些,霸王硬上弓算了。他是她的夫,而她是他的妻。还能怎地?
只是他又素知他这个娘子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小女子,若他硬来,只怕把妻子越推越远。
有时候在妻子的院墙外徘徊,隐约听得墙内妻女的欢笑声,夜里还有妻子温柔哄女儿入睡的声音。他无数次冲动地想爬过墙头跃进去……
岳仲尧看着自己几天来已经开出几分的荒地,一脸的茫然。
这般辛苦,开出来的荒地,分家时也不知他能分得几分。
“仲尧?”
岳仲尧从烈日下的荒地里醒过神来,往声音处望去。
“四叔。”
岳仲尧把伸出去的腿收了回来,两手撑着泥地,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老岳头的四弟岳华升背着手定定地看了岳仲尧几息,这才缓缓地向他走过来。
岳仲尧待他走近了,往他手里的小箩筐里看了看,笑着说道:“四叔又捡牛粪去了?”
岳华升一手拎着个箩筐,另一手抓了只铁夹子。那箩筐里装了半箩筐干扁的一块块的牛粪。
岳华升应了一声,便走近他身边。
往他脸上瞧了两眼,便把那箩筐远远地搁在一旁的地上,挨着岳仲尧方才坐过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干的牛粪并没有味道。但岳华升还是把它放得远远的。
岳仲尧看他席地坐下,也离他半臂左右坐了下来。
“四叔怎的不在家里歇歇。这会子出来?”
岳华升也不急着回他,眯着眼抬头望了望天,方道:“这会不出来,那牛大粪还等到我去捡?”
岳仲尧往他那箩筐处撇了两眼,笑了笑。
这会太阳正晒,极少人在这会出门。无不是寻了那阴凉处歇午的。
但自从乔明瑾在林子里挖了腐叶烂泥当肥料后,村里人已极少会去抢那牛大粪了。
往年这牛大粪可是稀罕物。庄户人家地里要沤肥,家里只两三亩地的倒也不愁,自家攒的粪肥,再往那灶膛里掏一掏柴灰也尽够使了。
若是地多的,那肥便不够用了。
于是那牛大粪便成了抢手物。
再者这下河村虽然比旁的村子要富余一些,但有牛的人家也并不多。那牛即便拉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都能被人找出来不等它干硬就铲了回去。
只是这一年来,也没人会去抢那牛大粪了。只这岳华升还是老习惯不改。
每日都在这烈日里戴着一顶草帽,拎着个箩筐抢在别人前头。
好在如今也没人跟他抢了,他这才出门一会的功夫就捡了快一箩筐了。
岳仲尧朝他笑了笑。
“四叔,你如今还要顶着烈日出来寻这东西啊?立夏哥和立秋也能让你出来?”
岳华升养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了。两个儿子也没分家,还跟他两口子一起过。
一个比岳仲尧大一岁,叫岳立夏,娶妻苏氏,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岳立秋要比岳仲尧小,娶妻马氏。如今马氏的肚子也老大了。
马氏自有了身孕后,岳立秋就把她从作坊叫了回去。
后来作坊的活计多了之后,乔明瑾偶尔也会请岳立秋来做几回零工,也是一份贴补。而这几月地里不忙,他倒是天天都到作坊做事的。
每个月也能往家拿一两银子的工钱回去。
而岳华升的家境本和老岳头差不多,不过岳立夏和岳立秋是个蹋实肯干的。家里早前分家时分的田地都是一样的,后来分家后这父子三人又开了十来亩荒地出来。
养了几年,荒地也成熟地了。后来乔明瑾在村里买的几亩良田又租给他们家种,如今他们家的日子比之老岳头家已是好过了不少。
岳华升不答岳仲尧的话,往腰间掏了掏,这才现出门没把水烟竿子带出来。
便两手撑着泥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倚靠在树干上,看着岳仲尧,语重心长道:“仲尧啊,你就准备这么过下去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