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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君王弃北海(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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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升豁·蔑尔勃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来,喃喃道:“物竞天择,唯适者生存。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他喝了一口奶茶,从帐篷一角拿出数本大书,随手翻阅起来,磨得发毛的封皮上,赫然是从夏国字所写的,《中庸正义》、《力学定例》、《商税细则》、《话本集萃》、《正蒙》、《演天术》、《天下物种》、《良马谱系》等名目。伯升豁·蔑尔勃是蔑尔勃部落中为数不多识得夏国字和宋国字的人,只不过,这些都改变不了他无用的名声。牧人睡得早,这座帐幕的微光却一直亮到三更,外面,传来数声草原狼悠长的嚎叫。

每逢乌云蔽月的时候,草原上的夜晚,格外黑暗。部落的灯火只能照亮周围很小的范围,骑出去不远,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塔赤·蔑尔勃和父亲吵了一架,骑了一匹刚刚驯服的野马,在草原中狂奔十数里,四周一片黑暗,他仰天呼了口冰冷的夜气,将满怀不畅都压下去,方才徐徐返回,不远处的荆棘丛中,似乎有草原狼绿油油的眼睛,亦毫不在意。“来吧,正好一箭射死你。”他恶恨恨地想到,有意放满了马速,等了片刻,那草原狼仍是不敢上前,方才催马返回部落。

这年的八月十五,赵行德一行是在河中的乡村中度过的。大家伙儿归心似箭,便没有按照每天六十里一驿的成规行军,而是经过驿站时画个卯又继续前行,紧着马力赶路,只要在天黑左右找到宿营处便可,有时候一天行军百多里。河中这地方到处都是农牧兼顾的,又是秋季,农户院子外面,干草垛子堆得高高的,粮食和牧草都不缺。为了和家人早日团聚,自掏购买粮秣这点银钱,行囊丰厚的承影营军士,倒不是很在乎。

尽管经过百余年的移民屯垦,河中地的人烟还是比关中稀少得多,宿营的农庄主人是退役的军士,但两月前被征召出征了。这一家虽是殷实农户,也没有那么多房间容纳百余人,军士们便宿营在宽大的畜棚里,把马匹拴在旁边。王童登等人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这回河中征召退役军士,到底是不是要对罗姆苏丹动手。

“来这趟回来的不是时候,”王童登摇头叹道,“河中居然施行军士倍召律,军府摆明要大干一场。”他伸手展开行军地图,将油灯举到上面,指着阿姆河西南方向道,“罗姆苏丹和芦眉国恶战一场,正在休养生息,这时候给他一下子,倒也划算。”

王童登所称的军士倍召律,乃是自开国朝便定下的成制。每个营队都征召相当于本身数量的退役军士,然后和现役的军士对半混编,这便将每个营扩充为两个营队。每个军也扩充为用统一军号的两个军团。其中一个军团,现役的将军、校尉、百夫长这一套完整的指挥体系完全不变,退役军士也很快就能适应军营,立刻可以出征。而大将军府则另外派遣权将军和行军司马,对留在原地的另一个军团进行整训,如果前线失败,这个军随时可以增援出征,或者留守保卫家园。如果战事旷日持久,那么第二个军团在出征之前,再次倍召军士,如此不断征召退役军士,总共可以扩充出相当于常备军数量五倍的军队。再打下去,就要动员团练军,那也是说,夏国的国祚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所有人,包括老弱妇孺,都有可能上战场了。

“对,路上的商人和驿站也这么说。”杜吹角凑过来道。他为躲过了一场大战而暗自窃喜,而年轻的军士则大多流露出来遗憾的神色。

“不一定吧,”赵行德迟疑道,“如此重大的军情,行军司断不能在开战之前,便闹得沸沸扬扬。”承影营在芦眉也曾多次执行过相助蛮族与罗斯国为难的分遣军务,想起在镇西堡中所到加装攻城炮的大船,他的目光从镇西堡沿着海岸向北,缓缓移到了那条大河的河口,沿着河流往上,便是罗斯国的都城。

赵行德刚听说军士倍召律时,曾经以为这样的动员仿佛添油似的,但当他熟悉军队的运转之后,便不再感到奇怪。因为即使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动员出远远超过常备军数量的军队出来,后勤也无法支撑数目如此庞大的军队。倍增动员的不仅仅是军士人数,对府库来说,军饷,军需物资,骡马数量等负担全都增加超过一倍,在动员的时候,国家平常积蓄下来的财富便如流水一般使用出去。这还不算将庞大的军队和相应的军需物资运送到战场前沿,战争中不计其数的损耗和补充等等。总而言之,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夏国都不会随意虚耗国力,而尽可能保证出征军队的质量。而当战争深入夏国国境之内时,五府所考虑的就不是倍召军士律,而是军士总征召律和团练总征召律了。其中军士倍召律需要护国府大多数同意,军士总征召律必须由护国府和柱国府大多数同意才能施行,而团练总征召律必须柱国府大多数和被征召各州的护民官同意才行。

军士们议论得正热闹,农庄的女主人孟王氏带着两个儿女过来招待,儿子孟斌大约十四五岁,女儿孟娇十八岁了。虽然河中女儿家不比中原那般拘谨,骤然见到这么多青年军士,带着一股不胜娇羞的韵味。王童登频频偷眼瞧她。孟王氏一边热情地为这些年轻的军官端上热腾腾的肉汤,一边絮絮叨叨道:“我那当家的,也不知道过年的时候能不能回来。”褐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赵行德从怀里掏出一枚芦眉的银币送给那帮忙的少年。随口笑道:“瞧这儿女双全,孟家嫂子真是有福气。”

“菩萨保佑,”孟王氏又从藤篮子取出几十个圆面饼推在桌子中间,里面裹着糖心,便是月饼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能把这三个娃娃拉扯成人。”这里地广人稀,气候有时又很恶劣,孩子生了病往往难以及时延医诊治。她总共生了七个孩子,四个因为疫病等各种原因而夭折,养大的除了这两个外,就还只有一个七岁的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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