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阮氏被秦良弼这一拳惊得浑身都止不住地打了一个哆嗦。
她嫁给秦良弼以来,还是头一回见他生气成这个样子,仿佛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
秦承锐见此情形,连忙拦在了秦阮氏的前面,虽然他心里对自己的身上也非常的震惊,但是,这却并不影响他继续把秦良弼夫妇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样尊重,毕竟如果没有他们的话,这世上还有没有他秦承锐的存在都是未知数呢。
被外甥这么一挡的秦良弼总算又重新恢复了冷静。
他用力攥了攥自己的拳头,努力调匀了自己有些凌乱的呼吸,郑重其事地对禁卫统领齐宏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与他热火朝天地寒暄起来。
禁卫统领齐宏明显对秦承锐十分的好奇,他的眼神时不时的会往他那边瞄上一眼,不过却并不带有恶意。
这样的现,让秦承锐和陆拾遗都在心里微微的松了口气。
饶是他们脑袋瓜子再灵活,在这条道阻且长的上京路上,恐怕也很需要对方的多多照应。
毕竟,这禁卫统领对他们抱有善意的话,那么这条路即便走得再怎么艰辛,最起码的,他们的生命还是能够有所保障的;可若是这禁卫统领对他们抱有恶意的话……那么,他完全可以在把他们锁拿出城后,监守自盗的直接把他们给杀鸡宰鸭似的砍杀个精光,他们还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事实上,禁卫统领齐宏对秦承锐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奇,要知道早在很久以前,因为厉皇贵妃的强势和凶残,大家就已经默认了下一任帝王很可能要在宗室中选出了,在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冒出一位成年的皇子来,那与一石激起千层浪又有什么分别?
特别是对那些早就心心念念的惦记着皇帝宝座的皇室宗亲而言,这与从他们口里夺食又有什么分别呢?
正是因为清楚的了解这位主子的身份有多特殊多棘手,禁卫统领齐宏的心里才会觉得不是一般的压力山大。
当然,在压力山大的同时,禁卫统领齐宏的心里也蕴藏着几分激荡之情。
刨根究底,若非心里头在意,圣上他老人家又怎么会金口玉牙的不顾厉皇贵妃的强烈反对,而把他这个禁卫统领给亲派出京来把这位流落民间的新出炉皇子给接回去呢?
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位皇子还是很值得他齐宏投资的。
别的不说,只要他能够顺顺当当的把这位皇子给扶上帝王的宝座,那就是实打实的从龙之功啊!
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禁卫统领的齐宏觉得自己抗拒不了这个诱惑!
因此,在还没有来到宁州府以前,他就已经在肚子里打好腹稿——只要那位皇子瞧着还有点为人君主的资质和派头——那么,他就心甘情愿的为其效犬马之劳!
面对秦良弼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禁卫统领齐宏二话不说的给予了十分热情的回应。
不仅如此,在秦良弼壮着胆子向他打听京城里的消息的时候,他也没有丝毫保留的有问必答。
而禁卫统领齐宏这样堪称旗帜鲜明的态度也终于让秦良弼肯定了一件事情:对方这是在向他们示好!
这让秦良弼止不住地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等到齐宏亲自把他们一家五口人送上马车,还姿态摆得很低的做出了一副在马车周围护送的姿态时,他那僵得死紧的背脊也有了些许的放松。
“看样子,圣上对于承锐还是没有恶意的!”秦良弼压着嗓子对大家说道。他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从禁卫统领齐宏的表现上,他就已经看穿了皇帝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子的真实心理。
也对,皇帝也是人,也渴望天伦亲情。就算他以前因为厉皇贵妃的关系有情饮水饱,但并不代表在年纪大了以后,他也不渴望有一个真正的与他有着血缘关系的晚辈常伴在侧。
眼见的丈夫脸上的表情又有所缓和的秦阮氏也不再像刚开始一样害怕了,她犹豫了一阵,偷偷地拿欲言又止的眼神冲着丈夫秦良弼瞄个不停。
以前的秦良弼很喜欢妻子这副模样,也愿意配合她,可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下瞧着都要火烧眉毛了,他当然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这样的闺房之乐兴致勃勃。
他径自板着一张脸看着秦阮氏道:“有什么话你想说就说吧,何至于做出这样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惹孩子们笑话?”
还从没有在丈夫秦良弼面前享受过这待遇的秦阮氏眼眶控制不住的又有些红,她用力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声音带着几分忐忑的说道:“夫君,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要你问一问,问一问外面的那位大人,大郎和……和四娘他们现在的情形如何?”
“问一问大郎可以,至于四娘,你就权当我们从没有生过这样一个孽障吧!”秦良弼面无表情的说道。
秦阮氏呜咽一声,还想开口,被陆拾遗轻轻握住的手,秦阮氏泪眼婆娑地去看自己的外甥媳妇,“拾娘,你帮你妹妹求个情,那孩子,那孩子从小就被我们宠坏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她肯定是被人糊弄了还是怎么的,拾娘,你、你帮娘好好的劝劝你公爹好不好?”
陆拾遗垂了垂眼帘,面对秦阮氏充满殷切和渴盼的目光,神情有几分复杂的说道:“娘,比起四娘,您现在更应该关系的是……是其他人,特别是五弟和侄儿侄女们,他们还那么小,就要跟着我们上京,要是中途有什么差错……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虽然大家都没有刻意提起此行的凶险,但是不代表着他们心里没数——很清楚这就是一条不归路的秦阮氏再也顾不得给她唯一的娇娇女求情了。
她伤心地重新把早已经哭得湿透的手帕压在自己红肿的眼睛上,“她怎么能这么做了!她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做会把我们全家人都统统害死吗?!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把她放走!当初我就不该心软的听了她的话!”
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是秦阮氏在心疼自己的女儿,现在也不由自主的对秦佩蓉生出了几分恼恨之意。
是啊,外甥媳妇说的不错!
现在的她,更需要担心的是家里的几个孩子啊!
他们还这么小,就要被自己的姐姐(姑姑)连累的长途跋涉去京城接受那未卜的命运!
不仅如此……
中途还很可能被不知道那方派来的杀手给直接……
越想就越害怕的秦阮氏再也承受不住这满心的压力,眼前一黑的就这么晕厥了过去。
以前哪怕是秦阮氏在绣花的时候扎了手,都要一脸焦急的凑上去给她上药的秦良弼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的直接吩咐陆拾遗好生照顾她以后,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的外甥身上了。
秦承锐被他看得脸上的表情很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轻轻地叫了声父亲。
秦良弼用力闭了闭眼睛,喟叹一声道:“承锐,实际上你不应该叫我父亲的,你应该叫我舅舅,我是你亲生母亲贤妃娘娘的兄长,你是被我和你舅母私自藏匿偷偷摸摸抚养长大的皇子,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
即便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是当舅舅亲口承认的时候,倾城泪还是控制不住的瞳孔一缩,他强笑一声道:“爹,不管您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在我的心里,您都是,毕竟,生恩不如养恩,养恩大于生恩,如果没有您和娘的话,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呢。”
秦承锐的话让秦良弼眼中闪过一道欣慰的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气,给秦承锐讲起了那个至今都让他记忆犹新的瓢泼雨夜。
“你娘……你舅母与你母亲的感情很深,她禁受不起你母亲的苦苦哀求,偷偷把你绑在肚皮上带出了宫,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崽大,瘦弱的让人心疼——”
秦良弼在说起往事的时候,眼眶也忍不住的有些潮湿。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你的身世告诉你,可是你也知道,你的情况不比其他,你的身体又一直时好时坏,我们真的不敢把所有的一切都对你和盘托出,我们只能默默的保守着这个秘密,在心里侥幸地盼望着,盼望着这秘密永远都不会有曝光于天下的那一天!”
陆拾遗看着完全沉浸在秦良弼述说中的丈夫,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虽然他现在看着灵魂已经稳定了不少,但是并不代表着如果他情绪过于激动的话,他不会再次晕厥过去啊!
被陆拾遗提醒的秦承锐连忙调整自己的心情,他尽管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没事有事就会昏睡过去,但也清楚的明白眼下的自己是决计不能再昏迷过去的。
如果他真的在此刻昏迷了,那么,很可能会生很多谁都不想要看到的可怕后果。
别的不说,就说眼下在外面光明正大听墙角的禁卫统领齐宏,除非他脑子被门挤了,否则绝不可能会在一个身体有问题的皇子身上下重注的!
一心陷入自己的思绪中的秦良弼并没有注意到外甥小两口之间的私密小动作,还在自顾自的把话往下说。
“不论是我还是你舅母还是你母亲,都希望你能够和其他的普通孩子一样平平安安的长大,快快乐乐的娶妻生子,无忧无虑的幸福一辈子!只可惜,”秦良弼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带上了一丝恼怒的色彩。“这一切,都被你的好妹妹给破坏了!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她这样做到底是图什么?她难道就不知道她这样做害得不止是我们,就连她自己也要搭进去吗?!”
秦佩蓉还真不知道作为告者的她居然也会受到牵连!
在被顺天府的衙役们反剪着双手拖进天牢里的时候,她还整个脑子都有点懵。
为了敲登闻鼓而硬受了二十大板的她在被人随手扔到天牢监房里的草堆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挣扎着爬到监房门口不停地敲着铁栏杆让他们放她出去!说她是圣上唯一皇子的嫡亲表妹,他们不能这样对她!
秦佩蓉足足叫了大半个时辰,都没有人来理睬她。
直到她的嗓子哑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又过了大概半个多月后,她的姨母和她的两个表姐和表妹以及她的几个表嫂也被关到这座监房里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一时冲动下,捅出了一个怎样可怕的根本就无法收场的巨大的篓子!
秦阮氏的庶出妹妹冯阮氏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她很少与人为恶,更遑论脾气了。
可是在看到那浑身脏兮兮,蓬头垢面还带着一丝伤口得不到有效治疗而散着腐臭味的外甥女时,她却如同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一般的猛扑了过去,抓住她的脖子就是一阵歇斯底里地摇晃!
她就差没直接把秦佩蓉活生生地给掐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