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到底勉强定了定神,在陆拾遗的注目下,顺着刚才陆拾遗带给她的那点感悟,也写了个永字出来。
“教你书法的女先生没给你说过永字八法的口诀吗?”陆拾遗神情平静地问应景漓。
应景漓眨巴了两下眼睛,努力开动脑筋,半晌才呐呐道:“应该是教过的……只是……只是我没有仔细去听……”
“既然这样,我就再教你一遍。”在应景漓颇有几分无地自容的神色间,陆拾遗眼神格外平静的又给应景漓从头到尾的讲解了一遍何谓永字八法。
应景漓竖着耳朵很认真的听,然后又在陆拾遗的指点下写了个永字。
这次瞧着总算是好看点了。
陆拾遗点了点头,也没想着让她一口气吃成个胖子,重又抽了二十张宣纸搁在应景漓的手边,“写完再出来。”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房。
眼见着她离开的应景漓条件反射想追,但是想到她刚才的吩咐,还是强逼着自己定下心来,专心致志地重新投入到练字之中。
在应景漓专心练字的时候,早已经习惯她作息的周妈妈和小翠捧来了热水让她清洗双手,又捧出了早已经备好的点心给她果腹。
应景漓一直耐着性子写完了那二十张宣纸,看着它们一一晾干了以后,才把它们摞在旁边的一个小木匣子里亲自捧了来到那棵大石榴树下,满心忐忑的给陆拾遗检查。
此刻的陆拾遗正重新躺回了那张黄花梨的躺椅下看书,见应景漓过来的她一边接过匣子,翻看她今下午的努力成果,一边示意周妈妈带着应景漓去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周妈妈会意的带走了依依不舍的应景漓。
正儿八经的沐浴了一回以后,应景漓看着周妈妈重新捧过来的崭新衣物,嘴唇无声翕动了两下,到底把自己心里的那个疑问给轻声道了出来,“这些……是我母妃给我做的吗?”
周妈妈一边熟门熟路的给应景漓按揉着酸软涨的手腕,一边面不改色地用很是恭敬地口吻说道:“回郡主的话,确实是这样没错。”
应景漓听了这话,眼眶又忍不住有些红。
不愿意在一个奴婢面前失了主子面子的应景漓抿了抿因为水蒸气而泛着漂亮桃粉色的菱形小嘴唇,把自己的右手从周妈妈的手里抽了出来,闷声道:“我自己洗就好了,你去外面服侍我母妃吧。”
待得周妈妈离开以后,应景漓的眼泪顿时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再一次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原来她的母妃并不像她曾所以为的那样讨厌她……
原来在她的母妃心里也是有她这个女儿存在的……
满腔的激动情绪怎么也没办法宣泄出去的应景漓干脆身子一沉,直接把自己埋进撒了花瓣的巨大澡桶里,歇斯底里的就这么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应景漓在洗澡间里磨蹭了大半个时辰,彻底收拢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从里面走出来。
谁知,在她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自己的母妃已经着周妈妈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膳等在外面了。
虽然她并没有如别人的母亲一样对自己说上一两句体己话,但是只要看着对方这样一副耐心等她用膳的模样,应景漓又觉得自己有些想要哭鼻子的冲动了。
作为皇伯伯最宠爱的小郡主,应景漓除了因为顾虑着自己的父王,会勉强逼迫着自己在秦佩蓉面前矮下身体以外,平日里都是骄傲无比的。
她向来不喜落泪,总觉得那是弱者才有的象征。
可是自从得到母妃的允许,并且幸运的来到母妃的院落以后,她就仿佛被一个泪娃娃附身了一般,眼窝子浅的真的是泪水说来就来,弄得她自己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因为已经有了中午用午膳时的经验,应景漓虽然心中仍有些许顾虑和忐忑,但还是壮着胆子又帮着陆拾遗舀了几回羹汤,夹了几回她却觉得非常满意的菜肴。
对于她的这一番示好,陆拾遗虽然没有表现出欢喜的模样,但是也没有拒绝,等到丰盛的晚膳结束以后,应景漓一边看着周妈妈母女拾掇膳桌上的残羹冷炙,一边鼓起勇气目不转睛地用充满着祈求的眼神望着陆拾遗道:“母妃,我……我很喜欢和您学弹琴也很喜欢和您学写字……我……我能不能……能不能再在您的院子里待上一段时间……我……我保证不会吵到您的……”
“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呆多久都行。”面对应景漓充满着忐忑意味的恳求,陆拾遗用很是平静的语气回答道。
不知道什么时候后背已经被汗水濡湿的应景漓没想到居然会在自家母妃的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话来,她欢喜极了,也激动极了。
她很想循着自己本心的就这么扑进母妃的怀里,如同别的姑娘家一样好好的撒一会娇,但是她不敢,她怕惹母妃生气。
她只能勉强按捺住自己心里不断翻腾而出的欢悦泡泡,眉眼弯弯地冲着自家母妃俏生生地福了一礼,稳稳地说了句:“女儿多谢母妃收留。”
自从应景漓跟着陆拾遗进了寒蝉院,应景澜和应景沛就在自己的院子里默默的等着他们那走了狗屎运的妹妹被母妃给赶出来!
他们等啊等,等啊等,足足等了一天一夜,都没有等到寒蝉院有半点开门的迹象。
圣人云:不患寡而患不均。
应景漓和应景沛虽然不知道应景漓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被他们的母妃赶出来,但是,他们却决计不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应景漓得了母妃的青眼,从此尽享母妃的疼爱,将他们排斥在外。
不过,因为诸多顾虑,他们并不敢轻举妄动。
既不愿让母妃对他们产生不满,也不愿因为他们过激的举动而招来父王责罚的他们只能逼迫自己苦苦忍耐。
不管怎么说,他们也是母妃的孩子,既然母妃愿意接受眼睛与父王简直如出一辙的应景漓,那么自然也会接受与父王长得颇为相似的他们。
只要他们再耐心等待一段时间!
他们默默的在心里这么说服着自己。
尤其是应景澜。
他虽然不清楚这一世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母妃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他唯一知道的是,这幸运白得的一世他绝不要再像从前那样的被母妃排斥在外!
还一排斥,就是一辈子。
等待的滋味远比他们所以为的要煎熬的太多。
以前大家都没有盼头,等多久都无所谓。
可如今,他们的妹妹应景漓已经光明正大的住进了母妃的地盘,眼下还不知道过着怎样舒坦幸福的日子……
只要这么一想,应景澜和应景沛就按捺不住满腔的艳羡和嫉妒之情!
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在硬逼着自己又勉强忍耐了十数天以后,他们到底按捺不住了。
偷偷摸摸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潜进了寒蝉院。
许是一起在母妃的肚腹里待了十个月的缘故,这对小兄弟虽然没有约好一起去寒蝉院的时间,但是他们却如同早已经商量好了一般在同一个晚上出现在了寒蝉院的院门口。
相比起对学什么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应景漓而言,应景澜和应景沛作为男孩子明显要有韧性一些——最起码的,在武学一道上,他们并不比同龄人弱上几分。
之所以会如此,除了因为他们的父王敬王是整个大旻朝都赫赫有名的战神,天生基因好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上书房读书的他们,太容易受欺负了。
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们要是不自己强大起来,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
对他们疼爱有加的皇伯伯在其他事情上或许会伸出援手襄助他们一二,但是熊孩子们自己内部的矛盾他却罕有过问的时候。
毕竟,当今圣上也是靠着自己的能耐在一众龙子凤孙中杀出来才坐稳了这大旻皇帝的宝座,应景澜和应景沛作为他最疼爱的侄子,哪怕不像他和他的幼弟一样勇猛,至少也应该有保护自己的能耐。
对他们这样人家的子嗣后辈而言,最忌讳的就是在受了欺负以后,鬼哭狼嚎的叫家长搬救兵,真要这样做的话,别说是小伙伴们看不起,就是长辈们知晓了也只会怒其不争的觉得他们没用,而不是自掉身价的去给他们张目助威。
敬王与敬王妃之间的恩怨和对儿女的冷漠这些年来在大旻京城广为流传,应景澜三兄妹作为他们的儿女自从懂事以后,就没少受那些流言蜚语的困扰,为了让那些长舌之人闭上嘴,他们更是绞尽脑汁的做了不少努力,也没少勤练武艺,用拳头痛揍那些胡乱编排他们的混蛋,因此,即便敬王府戒备森严,依然被熟悉地形的他们成功摸到了寒蝉院外。
一母同胎所带来的特殊感应让他们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彼此的身份。
兄弟俩僵持了一阵以后,作为长兄的应景澜皱着眉头道:“你在外面把风,我去里面勘探一下情形,如果顺利的话,我就偷了钥匙寻机把你也给放进来如何?”
“谁又知道你进去以后你会不会当真把我给放进去。”应景沛板着一张与应景澜酷似的俊美面孔,一脸讥诮的说道。
他与这个兄长在上书房虽然因为势单力薄的缘故,没少配合着坑那些因为皇伯父对他们的宠爱,而对他们使尽各种恶劣手段的王八蛋,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着实称不上好。
除了因为两人相似的容貌以外,还因为他们谁都不愿意服谁。
他不喜应景澜的阴沉冷漠,应景澜也不喜他在女儿家面前故意做出来的口花花模样。
“如果我进去以后没有把你放进来,你可以大声嚷嚷,引起母妃的注意,”应景澜不假思索地抛出自己的筹码,“你知道我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惹来母妃对我的一丝不喜的!”
应景沛被应景澜说服了。
将心比心,因为他也和应景澜一样,完全没办法接受母妃对自己有零星半点的不满和厌恶。
“既然这样,我送你上去。”应景沛想都没想的屈起膝盖,十指交叉,将应景澜送上了寒蝉院的墙头。
半柱香的功夫不到,应景澜已经在里面拉开了门闩,轻手轻脚地把应景沛给放了进来。
应景沛眼底闪过一抹狠辣之色:“那小丫头住哪?”
应景澜抛给应景沛一个‘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冲着院子里的某个方向,不动声色地扬了扬下巴。
随后,两人就如同两只矫健的灵猴一样,猛然蹿入了应景漓所在的房间。
与之同时,正房主卧里听到动静的陆拾遗冲着坐在床榻边沿上的应承锐勾出了一抹充满愉悦意味的弧度,“看样子,这两个孩子的耐心比我们原本所预料的,还要少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