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驴车上,郁龄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山路及远处安静的山峰。
她总觉得好像有一道视线在默默地看着她,让她心里毛。
这种未知的视线,一直伴着她,从幼年到成年。
夕阳垂落到山的那边时,郁龄终于回到乌莫村。
驴车停在村口,她感谢了二太爷,说道:“二太爷,明天有空我去你那儿讨碗饭吃和你一起唠磕。”
“好咧,小闺女快回去吧,你阿婆等急了咧。”二太爷高兴地笑着。
郁龄告别二太爷,踩着干燥的黄泥路,拉着行李箱往外婆家走去。
一路上,都能看到很多刚从田间归来的人,大多数是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间或是一些孩子,很少能看到年轻人。年轻人不喜欢村子里的封闭落后,早早地出外读书或打工去了,只留了一些老人在家里伺弄田地,去山里采些山货到镇里卖,因为都是自己采的山珍,营养价值高,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阿龄哎,回来啦。”
看到她,每一个人都拖着乡音的口吻悠然地叫着,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
郁龄一一回应,叔婶伯爷奶等都叫过去,不管有没有亲缘关系的,反正一个村子里生活,都是长辈。
外婆家距离村口比较远,甚至有点儿离群索居的味道,倚山而建,绕溪而立,一栋独立的砖瓦房,铺着自制的木地板,房前有一个水泥平地,周围用带刺的木棍插了栅栏围成一个院子,远处还有一块菜地,上面生长着绿油油的蔬菜,隔了一段距离又有一个用竹编成的围栏圈起来的空地,那里养了几只鸭子。
远远地,就看到烟囱上升起的烟,袅袅向天空飞去。
郁龄推开门扉,像村里人一样拖着声音朝里面喊,“阿婆哎,我回来啦。”
很快就见一个身材干瘦、头花白的老妇人从厨房里出来,看到郁龄,马上笑起来,露出一口并不整齐的牙齿,脸上的皱纹像菊花一样舒展开,高兴地道:“龄龄怎么回来了?”
郁龄丢开行李箱,过去搂住外婆矮小干瘪的身体,贴着她的脸,眼睛湿湿的,说道:“我想阿婆了。”
看到外婆好好地站在面前,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下来。
外婆笑呵呵的,很喜欢外孙女这副黏人的模样,在她背上摸了摸,直说道:“又瘦了又瘦了,阿婆给你好好补补……哎,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得赶紧去买点儿肉回来,对了,隔壁你大爷家今天买了肉,去借点过来……”
见外婆忙得团团转,郁龄赶紧拉住她,说道:“阿婆,不用急啦,炒两个蛋就好,我减肥呢,不吃肉。”
“吠,小闺女减什么肥?你已经够瘦了,都没二两的肉,再减就没了,肉多点才健康……”
郁龄好脾气地应着,好说歹说,才将外婆劝住了。
晚餐十分丰富,是腊肉蒸蛋、炒鸡蛋、蒜蓉南瓜苗、咸鸭蛋,都是自家种的东西,用的是农村特有的大铁锅大火炒,就算是单单青菜配饭,也好吃得不行,还有黄得流油的咸鸭蛋,香喷喷的炒鸡蛋,别有风味的腊肉蒸蛋,都是郁龄记忆里的味道,是城市里吃不到的,再高档的生活,也没有这种纯天然的食物来得纯朴芳香。
落后闭塞的山村,却因为它的纯天然而美丽。
“多吃点,多吃点……”外婆唠叨着,一个劲儿地往郁龄碗里夹菜。
郁龄吃得头也不抬,嘴里含着食物,含糊地道:“阿婆也吃……”十分没形象,是她在城里绝对不会有的样子。
但她这副没形象的样子却让外婆高兴极了,在老人家心里,孩子就是要这么大口扒饭才吃得香。
吃过晚饭,郁龄主动帮忙洗了碗,将它倒扣着沥干水放到木制的碗柜里,转身看外婆去喂鸡鸭了,忙过去帮忙,因为许久不做了,已经不太习惯这种农活,被外婆撵到旁边,只能围着外婆团团转,开始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我好着很呐,不用担心,你这小闺女,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要看着你以后出嫁呢,怎么会有事?”
郁龄抿嘴笑了下,心里却有点儿难过。
她知道,外婆老了,她干瘦的脸上都出现了老人特有的垂暮之色,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这次倒下可能就是一个预兆。
“阿婆,过两天,我陪你到市里的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吧。你不用担心钱啦,这次回来,爸爸给我卡里打了钱,我钱多着呢。”郁龄皱着鼻子,一脸孩子气地说。
外婆听了,一把将手中装鸡食的小木桶摔下,哼道:“他倒是大方。”
郁龄小心地看她,“阿婆,如果你不想用爸爸的钱,我这里也有钱……”
“为什么不用?他江家欠我们郁家的多着,这钱本来就应该给的,还养着他一个闺女,可不是白养的。阿龄收着以后当嫁妆,阿婆这里还有一点积蓄,不用你的。”外婆先是横眉冷对,然后又朝外孙女笑呵呵的,慈眉善目,“你和江禹城说,我需要大钱来动手术,让他再打点给你。”
郁龄朝外婆抿嘴一笑,知道外婆的心结,忙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