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单跳下马,走到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盘腿坐下,双手捂脸,脸色阴沉。
伊乌尔走到马前,一手抱着马脖子,一手拔出了刀,看了乌单一眼。乌单不舍的看了一下那匹瘦弱的坐骑,低下了头,两滴泪水从指缝里溢出,落在石头上,洇成一片。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匹坐骑。
因为一丝说不清的直觉,他从雪夜中逃了出来,逃过了一次灭顶之灾,却也因此陷入了困境。丢失了所有的辎重,在吃完了携带的干粮后,他们只能杀坐骑充饥。
这匹马是最后一匹,吃完之后,他们就只能徒步跋涉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走多远。伊乌尔追出来的时候,带了十几个亲卫,因为食物不足,那十几个亲卫都掉队了,只剩下他们二人还在坚持。
伊乌尔用力将刀捅进了马脖子,战马嘶鸣着,踉跄着倒地,鲜血喷涌而出。伊乌尔扑了上去,将嘴凑在伤口上,喝了几口马血。热腾腾的血溅了他一脸,他也不擦,反倒哈哈大笑,兴奋莫名。
“大王,你也来尝一口。”
“我不饿。”乌单摇摇头。也许这两天吃多了生肉,他对这种血腥味非常排斥,看到伊乌尔的样子,也有一种莫名的焦虑。伊乌尔的忠诚无虞,但他却不是一个贴心的好伙伴。他根本不理解乌单现在的心情。
乌单想念巫师。
梁啸和昧蔡、阿奢那一起,赶往贵山城。
昧蔡得胜而归,受到了大宛官民的一致赞扬。各城的城守们纷纷献上丰盛的酒宴和赞美。昧蔡意气风,心满意足。好在他为官多年,还不至于得意忘形,有好处不忘分梁啸、阿奢那一份。有什么好事,都要拉上梁啸和阿奢那同行。
沿途有城邑提供食宿,迎来送往,他们的行军速度虽然慢得像乌龟,却很轻松,就像一次万人旅行。走了三个多月,直到四月初,他们才回到贵山城。
大宛王毋寡亲自出城相迎。
又是一番应接不暇的应酬,每天都是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酒宴,梁啸苦不堪言。
梁啸自知酒品不好,一般不敢多喝。可是身为使者,代表着大汉的形象,又不能失礼,只能舍命陪君子。一连十几天的宴请,不仅让他肠胃受累,还严重影响了他练功。到贵山城仅仅半个月,他就像大病了一场。
好在付出有回报,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聂壹等人筹集了一大批贵重货物,满满当当,装满了近四百匹骆驼,三百多匹马,价值近两万金。如果这些货物能够安全运到长安,至少值二十万金,除去所有的开支,他们还能赚四五万金,即使分到每个人头上,也有三五千金。
对有份参与的汉商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笔大生意。有的人可能做一辈子生意都赚不到这么多钱。两到三倍的利润,足以诱惑他们冒任何危险。
梁啸请来了巴图和阿奢那。本来按照预定计划,战事结束之后,巴图将作为月氏人质奔赴长安。可是现在梁啸不打算立刻回去,他的行程也只能无限期向后延缓了。
梁啸希望巴图能够和阿留苏联络,请他护送商队一段路程。
巴图听完梁啸的想法,笑了笑。“这么大的事,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
“你?”梁啸不明其意。
“是的。”巴图看了阿奢那一眼,阿奢那不动声色。巴图说道:“我和商队一起走吧。只有如此,我大哥才会派人护送。要不然的话,也许轮不到匈奴人来抢,我大哥就会先将他们抢了。”
梁啸很是吃惊。听巴图这意思,阿留苏也不是什么善人啊。
“打仗,需要很多钱。”巴图笑嘻嘻的说:“我大哥很缺钱。”
梁啸明白了。月氏女王既然有意将王位传给巴图,当然不会毫无保留的支持阿留苏,更何况阿留苏的政策取向又与月氏女王有分歧。看到这么一笔巨额财富,要想阿留苏不动心,实在不怎么现实。
“王子不会有危险吗?”
“我大哥还没那么蠢,他不会让我死在他的地盘上。”巴图笑了,笑得有些苦涩。“在他看来,我去长安不回来,也许最符合他的利益。”
梁啸暗自叹了一口气。与巴图相处数月,他能体会到巴图此刻心里的那份伤感。为了王位,亲兄弟互相猜忌至此,也是王族与生俱来的悲哀。对一心想成为月氏王,重振祖先荣耀的阿留苏来说,什么都可以牺牲,可是对不怎么热心王位的巴图来说,这却是一个避之不及的诅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