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若不是司马宗主断言他命中克贵妻,朕本打算让他尚元娘的。朕甚至连元娘的封号也已经想好了,便是永穆。来顾来享,永穆皇风。”
一想到李隆基昨夜来时对自己提到的这么一件事,柳婕妤就不禁又惊又怒。倘若不是杜士仪,她的嫡亲侄儿怎么会被形同流放地被打去衡州那种岭南之地?倘若不是杜士仪,她又怎会含屈忍辱地侍奉王皇后,唯恐这位中宫捅出那件旧事?一想到差点连自己视若珍宝的女儿也落在了他的手中,她简直是切齿痛恨!于是,一大早强颜欢笑送了李隆基离开,她便立时招来了一个心腹宦官。
“派人去对阿兄说,那杜士仪以命薄福浅克贵妻为由头,回绝了尚主!让他务必设法把消息传出去,那些打算笼络杜士仪的公卿之家,少不得全都会绝了这念头!”尽管杜士仪的回绝让自己松了一口大气,可一想到人居然敢回绝天家公主,柳婕妤的语气中,不禁多了几分阴恻恻的寒意,“让他敢东挑西拣眼高于顶,回头只能娶一个出身寒微的妻子,这一辈子也休想出头!”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别说有柳婕妤暗下授意关中柳氏推波助澜,就算李隆基自己,前时杜士仪讳莫如深的突厥王女便是公孙大娘的弟子岳五娘,他固然不会随口说出去,可杜士仪回绝了尚主的理由,他却不但对柳婕妤说了,对身边的高力士也说了。前者大肆宣扬,高力士则是心中一动卖了个好,命人秘而不宣,只送密信给了杜思温。等到事情兜兜转转现在宫中传开之际,武惠妃在见了姨母楚国夫人杨氏的时候,也不免拿了出来点评了几句。
“这杜十九郎倒是能够下狠心,为了不要柳婕妤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做岳母,不惜此事传扬开去硬生生把联姻公卿之家的后路都给断了,也要回绝了尚主!不过若不是如此,三郎一动念,他这尚未定亲的又怎么可能回绝得掉?命中克贵妻……啧啧,就算我知道多半是胡诌的,倘若有女儿也万万不敢许配给他。”
杨氏不禁大讶:“惠妃真觉得是胡诌?那可是昔日天后和睿宗陛下都奉为活神仙的司马宗主所言。”
“司马宗主仙踪飘渺,或者说神出鬼没,难道还能为了这丁点小事,找人出来质证不成?”武惠妃轻轻剪掉了案几上那一盆插花中多余的部分,又将其拜访整齐,这才目光炯炯地说道,“姨母,听说四郎和他有些交情?既如此,就让四郎多和他来往来往。如此能忍能断的人,兴许将来会有用。这次柳婕妤倒是以为找到了报仇良机,呵呵,她若这么容易得逞,当初也不至于牺牲了侄儿!”
杜十三娘尚未消化去年上元夜在西市北中门遇到的那个红衫女郎,便是长安富王元宝的女儿,也是兄长心仪的女子这个事实,来自朱坡的访客就到了。让她更加大吃一惊的是,来的竟然不是杜思温的从者侍者,而是年纪一大把的杜思温本人!
因兄长午睡小憩之后又起来和赤毕练剑,这会儿正在后头沐浴,她少不得亲自迎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杜思温往里走。见平素和蔼可亲的这位老叔公此刻竟是紧抿嘴唇一言不,她不禁更加纳闷,等将人请到堂上入座,她亲自接过月影送来的热浆水亲手奉上,这才问道:“老叔公若要见阿兄,派个人请他去朱坡就行了,怎的亲自走这么远路?”
“我派人请他来见我?他现在就算在圣人面前也能信口开河,说什么命中克贵妻,我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杜思温恼怒地伸出巴掌在身侧重重一拍,却吃那反震力作用,一时嘴角抽搐了两下,随即才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他就算是说已经由我替他定下了婚约,那也是搪塞的办法之一!这一年到我那儿说道的人难道还少吗?即便有不少滥竽充数的,可品行容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的也不在少数,总有他自己也中意的!这下可好,除却那凤毛麟角不信神佛的之外,还有谁敢要他这个命硬的女婿,真是气死我了!”
杜思温一气之下抱怨连连,等到现杜十三娘仿佛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不敢看他,宦海沉浮多年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遂眉头一皱问道:“十三娘,你阿兄是不是已经对你说过此事了?怎么,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这……”
尽管阿兄说过此事不可告诉他人,但杜十三娘想到杜思温帮助良多,不禁仍有些犹豫。结果,本来只是察觉到些许端倪的杜思温哪里会放过这疑点,当即恼火地追问道:“难道你阿兄在外头走了一趟,结果心思也被女人勾走了?他眼下分明是娶不成出身王侯公卿的千金,难道还是那些寒门之女甚至于民女不成?”
“我只知道那也不能说是寒门之女……当然更不能说是寻常民女……”
一贯聪敏的杜十三娘终于纠结了起来。就在杜思温心急火燎地再次催问时,外头终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劳老叔公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