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中国国内和门东市新造的各式纸张毫无意外地破坏了造纸工坊的传统市场,在质量远远超过的同时它们还便宜到让造纸工坊根本无法与之竞争的地步——门东市的工人们现在人人都可以在上衣口袋里揣上一本备忘录或是笔记本。
与此同时,瓷器相对于陶器,钢筋水泥砖相对于传统砖瓦,乃至于其他新产能相对于旧产能也一样在进行着摧枯拉朽的扩张。当老哈泽芬格前往拜会越来越多洗手不干的同业时,他就能隐隐约约地感到这一点。同业们几乎都在抱怨怎么赚不到钱,怎么过不下去,一个个的都是满嘴怨言——
“我可是听说了啊,异界人在北方平原种植的棉花就要收获了,到那之后你的印染坊,还有穆罗比兹奇的织布坊也要被异界人击垮了吧?哎,早早让你儿子收工去找别的事罢!”
“我的那些个木工,全跑了。他们原来也就是三脚猫功夫,只配给人敲敲钉子,抹抹油漆,现在全被异界人用好吃好喝地供着造什么模板和脚手架。得了,没有人我这个破作坊不也就等于没有了一样吗?”
“在那些艺术品‘瓷器’和不会锈蚀的‘不锈钢’面前,我只能认输了啊。老哈泽芬格,好好想想你今后怎么办吧。看看那一个钢制水杯,咯,就是桌上那个,那个的价钱比起我请原来那个工匠捏一个带柄杯胎还要便宜,这还怎么做?我难道不赚钱,去和异界人铺天盖地的杯子碗盆玩降价?我特么要是脑子有病才这么玩!”
“已经这么严重了?”鲍威特听着父亲的转述,不禁吓得有些说不出话。丢个房子算什么?好些个同业今后恐怕连饭碗都没了!而且棉花要收获?棉花是个什么东西?棉布可是他们这一行的根基啊!
“就是这样。”老哈泽芬格语气越沉重,“那个该死的榨油胖子说得没错。西埃尔塔种的棉花一旦收获,他们肯定要自己织布。自己织布的话九成九又要自己印染,然后用大工厂做好成衣,就这样一步步把我们上上下下一连串全部连根拔起!”
“所以说……”
“所以说现在不是你的房该怎么办的问题。为父我能解决其一,你兄弟将来的事情又能怎么办?你们兄弟几个要是现在突然失了印染坊,你们还怎么活下去?还不是要一个个地去找别的生路?”
“我们反了他的吧!”鲍威特越听越恼,一对拳头突然就攥得死紧。“父亲!房子我不要了,让我去用这些钱拉起些兵,把异界人的工厂全部捣毁,换同业们一个生路吧!”
“这没有用的,我的儿子。现在你能拉到兵?别开玩笑了!穷人全得了异界人的好处,你特么都忘光了?你这样还想指望他们跟你走把异界人得罪了?再说了,拉到五百一千人你能怎么样?你能比双月教会,比埃尔塔帝国的东西军更能打仗吗?你这不是解决问题,你这是送命!”
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自然没有多少“渗透”,“特种作战”的概念。他们眼中的战争大抵也就是直来直往,杀进门东市去把异界人清理个干净。
鲍威特低下头去,也只能沉默不语。埃尔塔陆军是一支没有遭遇过失败的劲旅,又怎么可能输给他们这些战争白痴?自己说的明显就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气话。
“你大哥那里我会去跟他商量,反正这个染坊,你们兄弟几个是不用再做下去了。走商也好,他们去应招些官职也罢,总之你们得去寻个生路。但是呢。不要谈什么造反了。为父的意思是不想让你们兄弟几个去拼命!明白了吗!”
老哈泽芬格是很想把扰了他晚年清闲的什么异界人,什么新埃尔塔统统从他的眼前赶走。然而这已经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了——非不想,实不能也。
“你这几天也就好好养伤,我会派人去每日给你送些饭食。”老哈泽芬格想到自己在大势面前的无力,依旧是叹了一口气。“这件事不怪你,倒是要怪我。但是事已至此,我们莫要再提,乖乖地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