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多少次了,克里斯庭同志。”吴荻檀依旧眯着眼睛,这表情让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社长克里斯庭感到一阵不寒而栗——或许是因为吴荻檀少见地直呼其名,亦或是两者皆有……总之,这样的感觉清楚无误地告诉他:他犯错了。
“安尔基村正在跑步,不,狂奔进入**。”吴荻檀严肃地说着瞎话,“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内已经没有‘个人财产’这个概念了,只有在对外交流的时候,我们才会引入‘安尔基村全体财产’这个概念。克里斯庭同志,你既然身为安尔基村生产合作社的社长,安尔基村新社会建设的领导者,怎么可以犯这么初级的错误呢?”
克里斯庭真是头上冷汗都涌出来了。他自然是“心系**的安尔基村之建设”,“忧吴同志之忧,喜吴同志之喜”,但就是他这样的想法最后让他忽视了“最重要的思想”。
虽说安尔基村现在名义上已经没有“私人财产”的存在,但吴荻檀和克里斯庭说没有,事实就当真没有了吗?明显不是的。他们俩既不是真理委员会,也做不到真理委员会的水准,安尔基村实行了千百年的私人财产分割到现在还是依旧平稳地运行着,没有因为这四个奇怪的中国人的出现做出结构上的变动。
竹林变成了可支配的“集体财产”之后,克里斯庭也依旧是用了以前的老一套,按照人数和家庭地位在竹林里划分了每个家庭各自的砍伐和采集区域。这无疑是欺上瞒下,“有违新社会精神”的做法,但克里斯庭结合了他在吴荻檀和赵佳音那里学来的一套说法,把这种分割方法粉饰得相当“进步”。
这也就造成了事实和理想上的脱节:吴荻檀和赵佳音是认为安尔基村的生产生活资料划分权被掌握在他们和他们的傀儡生产合作社社长克里斯庭手里的,但事实上克里斯庭并未掌握哪怕一丝一毫分割权,哪怕是最基本的财产分割也是按照安尔基村一直以来的,最原始的套路进行的……
换做韩德尚和王利群这种天天在安尔基村真正做到了“和村民一起劳动”的实践者,他们也都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不愿和喜欢掉书袋的吴荻檀,以及嘴一开就关不上来的赵佳音争执——历史早就证明,实践者和空想者永远尿不到一个壶里,现在就算把格局放小到一个村镇里也依旧是一个样。
也就是说,现在吴荻檀认为安尔基村的有形资产大部分可以随着他们下令的迁徙进行迁移,村民们在“已经没有个人财产”的基础上,将不会在乎自己的未来如何,只会跟着安尔基村这个“无产者的避风港”前进。但事实呢?事实是村民们和他们自己的财产正是这个“避风港”的组成部分,只要他们集中起来反对这一决议,这所谓的“避风港”根本就不可能跟着四位“领导者”们一起打游击。
最尴尬的事情莫过于此。安尔基村的村民一开始只是想“过得和城里人一样富有”,而随意砍伐的竹子带来的竹棚,随意采摘的竹笋换来的食物确实满足了他们的需求,所以他们选择相信这四个“奇怪的中国人”带来的全新思想,乃至和埃尔塔帝国的中央政府,和熊猫集团对立,因为比起眼前的收益,他们不愿意去相信长期的投资能够带来什么——即使熊猫集团,中央政府给出的承诺和诚意都比吴荻檀一伙人高出千万倍,他们也依旧选择相信近在眼前,能够马上得到的好处。
这看似很不可思议,但却是绝大多数穷人——不分这些穷人是埃尔塔穷人,还是中国穷人——共同的思想生态。在传送门另一边,就算为官者不尸位素餐,不贪赃枉法,“淳朴善良”的山民们也总是能把“精准扶贫”玩成他们占小便宜吃大亏,然后上面气得邓布利多摇头又没法子制裁他们的把戏。
“因为我们穷!所以你们必须让着我们!”
“因为我们没文化,所以会被你们骗!”
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似是对他们占便宜的保护。但实际上,这每一句理由和借口,砸到了曾经对他们做出援助,扶持决定的人耳朵里,那都是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切在他们的心口上。
直到他们冷血,直到他们不愿再对社会负担起责任,受害的又是谁呢?
有形的大地之上不管有无神灵,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托着一台无重量的天平。无论任何人所犯的一应罪行总会有相应的报复予以达到天平的平衡——曾经对善者施以伤害的安尔基村,很快也将迎来同等程度的报复,而这并不是外部压力所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