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什么也做不到的无力感,很揪心,很痛苦,让人癫狂。
他清楚陈傲现在处于一种怎样的状态,鼓励和安慰的话语都起不了任何的作用,除非陈傲自己将心牢打破,不然谁都无法把他从负罪的泥泞中拽出。
有些坎,终究是要自己迈过去的。
洛小希扭头望向窗外,天空阴沉沉的一片,细雨斜斜飘落。
“又下雨了……”
……
秋雨绵绵,惹人心厌。
余晓萱从新华书店里走出来,一手捧着几本国外的英文名著,一手撑着白伞,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
余晓萱讨厌阴雨天,相当讨厌,要不是突然兴起想要恶补一下被她视作短板的英文,她是绝对不会这种天气下出门买书的。
因为每到阴雨天,她都会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那间孤零零立在江边的破烂棚屋,想起那个因为风湿病发作疼得在床上打滚哀嚎的女人……还有当时身影瘦小单薄的自己,跪在地上,淋着寒雨,向天祈祷。
或许很多人都认为她是那种家境富裕的大小姐,含着金钥匙出生,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但只有她知道,自己曾经活得多么卑微。
路上行人寥寥,大多数都撑着雨伞披着雨衣,默默而行。偶尔有一些忘记带雨具的倒霉家伙,便随便拿着东西举在头顶,稍微遮挡雨水,低头匆匆走过。
只有一个例外。
余晓萱不禁顿住了脚步,呆呆地看着狼狈不堪的他。
“陈傲?”
余晓萱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因为她无法确定眼前这个被雨水淋湿一脸落寞的男孩,就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
“是你……”
陈傲木然地抬起头,灰白的眼睛里透出一丝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抱歉,我要走了。”
“你怎么了?”
余晓萱走近了才发现他衣服上都是斑斑的血迹,不禁诧异道:“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没事……”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余晓萱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怎么了?我听小希说你的朋友出了意外,难道是因为那个?”
陈傲冷冷地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我们是……”
“朋友,对。普普通通的朋友,见面打个招呼的交情,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陈傲无所谓道:“所以你不用管。”
“就因为是朋友,我才要管!”余晓萱难得地强硬一次,拉着陈傲的手说:“我带你去医院。”
“我说了,不用。”陈傲甩开余晓萱的手,淡然道:“我承认,我很喜欢你,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喜欢到现在,但你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我这个煞笔在自娱自乐而已,所以请收起你的怜悯,我不需要。”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余晓萱愣住了,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陈傲与她擦肩而过,渐行渐远,步履蹒跚。
是有太多的苦楚憋在心里了么?
看着他那微微佝偻的背影,余晓萱悄悄攥紧了衣角,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疼。
……
直至第二天下午,天空依旧阴霾一片。
市西郊的公墓里,白发送黑发,润土埋骨。
今日下午,高二(6)班的全体学生全部旷课,陆陆续续地赶往公墓。
六十余人,全部手执黑伞身穿黑衣,男女分开站立,渐渐组成了两个整齐的黑色方阵。
魏小华站在队列的最前方,扭头看了眼站在三米外的韩伶伶,由衷地感慨道:“谢了……真没想到你也会来。”
往日与魏小华可谓是不共戴天的韩伶伶只是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说:“终究是同学一场,应该的。”
“嗯。”
魏小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白布系在胳膊上,走到坟前,一丝不苟地上香敬酒,最后跪在坟前,伏身一拜。
“兄弟,一路走好。”
话未落音,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扔掉了雨伞,对着那座孤坟深深鞠躬。
珊珊来迟的洛小希看到这一幕,略微有些诧异。
这个一直外人被视作渣滓聚集地的班级,似乎有种很特殊的凝聚力。
斜斜的细雨开始从空中飘落,没有人注意到,有个黑色的身影正踏着石板台阶,一步步地艰难走来。
他手上拿着一捧白菊。
洛小希是最先发现的人,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人,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终究是老陈家的种。
魏小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淡然一笑,站起身,走回到队伍的前头。
随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回头看着他,没有哗然也没有惊讶,只是默默地向两边走开,为他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
他瘸着腿,一拐一拐地从两个方阵中间穿过,站在坟前,把手里的白菊轻轻放在地下,凝视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良久,这才屈膝跪下,一脸的悲切。
他随手捡起一颗尖锐的石子,用力刺破手心,把血洒在坟前,声音沙哑:
“一命偿一命,我誓杀刘无心!”
秋雷隆隆,一场酝酿了许久的磅礴大雨,应声般地倾盆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