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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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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侯的神情并非暴怒,反而十分柔和,柔和得如同泉水轻轻流过,带起人心的一片战栗。他慢慢起身,动作极度优雅,紫色的袍袖轻盈得如同轻薄的蝶翼,可远观这一切的小蝶浑身顿时就打起了寒战,她下意识地拉住了江小楼的袖子:“小姐——”

江小楼并未瞧她一眼,只是端起盘旋了许久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对面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

刚刚雪狼明明好端端地在他身边坐着,可为什么会突然发疯一样地冲过去,没有他的命令,雪狼是不会轻举妄动的,紫衣侯站起身,拱手向杨阁老道:“抱歉,是我管教无方。”

杨阁老指着那堪堪被护卫拉住的雪狼,气得浑身发抖:“你不知道,我的飞将军值多少银子?仅仅是因为输了一场比赛,竟然如此没脸!放狼咬人,紫衣侯,你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紫衣侯那双细长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似流转出些许暴戾之气。纵然如此,他也依旧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此刻,他的目光渐渐转向了江小楼,流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明明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比腊月的寒霜还要冰冷。那一丝笑意在江小楼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笑。

江小楼很清楚,紫衣侯十分喜爱雪狼,超过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于是他露出那样的表情,让人觉得他下一刻就会把她撕个粉碎。

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伸出那只白皙柔嫩的手,咔哒一声,拧断了萧冠雪的神经。她实在是聪明极了,深深知道如何能够激怒萧冠雪,她也狂妄极了,坦然面对那双不怒而威、寒气逼人的眼睛,不过笑吟吟地望着对方,眉眼生春地说一句:哎呀,被你发现了。

江小楼面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口中却劝说道:“阁老,算了,这鸡已经死了,现在再责备侯爷,只怕也是于事无补。”

杨阁老却吹胡子瞪眼,怒气冲冲地道:“这事你别管了,他这是欺人太甚!我告诉你萧冠雪,不要以为陛下宠爱你,便不知道天高地厚!今日的斗鸡比赛明明就是你输了,可你却纵容自己的爱宠吞吃了我的飞将军,你看我会不会在陛下面前告你一状!”

人家都说年纪大了,一是容易变得像个小孩,二是很容易着急上火。江小楼递上一杯茶,轻言细语:“阁老,勿要生气,这不过是微末小事。”

“什么小事?”杨阁老一下子提高音量,也顾不得众人都在瞧,只一味怒指着紫衣侯痛骂道:“这等狗东西,连我的飞将军都敢吃掉,还有什么不敢的!萧冠雪,给我赔飞将军的命来,否则我决不与你善罢甘休!”

素来稳重的杨阁老居然会出现这样蓬勃的怒意,王鹤彻底愣住了,他不解地道:“这是为什么,不过就是一只鸡。”

吴子都捅了他一下,低声道:“快点噤声,你不是不知道,杨阁老就是属鸡的!紫衣侯这只狼可真是太过分了,当着阁老的面吞了那只鸡,其中寓意不问可知,难怪阁老如此愤怒,纵然是我怕也忍不下这口气……”

萧冠雪轻轻一叹:“阁老,我愿意赔偿你五千两。”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斗鸡可真是价值千金,一出手就是五千两。

杨阁老冷哼一声道:“你知道飞将军给我赢了多少钱,更何况这不是钱的问题!”

萧冠雪慢条斯理地到:“如果阁老还嫌不够,那就再加一万两,来人。”两名黑衣护卫立刻快步上来,萧冠雪看着那雪狼,神色从容,淡漠如冰:“犯了错就不能被原谅。”

护卫已经明白过来,有些不忍地看着雪狼,而雪狼刚刚吞吃了飞将军,正在洋洋得意之间,正预备回到主人身边,不料寒光一闪,两把长剑同时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了雪狼的头颅,一时鲜血狂喷,护卫一头一脸都是狼血,连长剑都在隐隐颤抖。

紫衣侯的目光没有瞧任何人,只是看着江小楼。

江小楼微微一笑,神色如春水,婉转轻柔。

那颗狼头骨碌碌一直滚啊滚,最终滚到了杨阁老的脚下。他面色一变,看着紫衣侯,眯起眼睛道:“这就是你的处置方式?”

紫衣侯冰雪般的唇畔只有浅笑:“得罪了阁老,只能以死谢罪。一头不听管束的牲畜,早该死了。”这样说着,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瞟过江小楼,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江小楼眼角弯起,笑容却更甜:“是啊,既然侯爷如此知错能改,您就大人大量,原谅他一回吧。”

杨阁老看看那倒地的庞然大物,又瞧瞧众人惊悚的眼神,叹了口气:“算了。”说完,他甩袖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紫衣侯步入场中,冰凉的手指轻轻落在雪狼光滑的皮毛上,却有一双镶嵌着珍珠的绣鞋缓缓走到他身侧,满带惋惜道:“听说这狼是侯爷亲手养大的,日夜随扈,谁知竟落到今日下场,真是可惜。”

紫衣侯抬起眸子,静静望了江小楼一眼。阳光下,她的面孔近似透明,漆黑的眼睛带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江小楼,你果然知道每个人的弱点是什么。”他轻轻叹息着,犹如对情人低语。

江小楼只是和静微笑:“侯爷过奖,从今往后可要管束好身边的畜生,否则会给您带来大麻烦。”

还未来得及离开的众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这两人,男人俊美绝俗,女子美貌倾城,然而他们两人之间流转的气氛怎么都不像才子佳人一见钟情的暧昧,倒像是即将展开疯狂搏杀的残酷现场。

最终,江小楼轻声吩咐道:“小蝶,周老板答应给我预备的狼皮应当备好了吧,等过冬的时候做一件大髦,必定极暖和。”

紫衣侯目光冰凉地盯着她,似乎把她美丽的脸一寸寸凌迟开来。

江小楼翩然离去,紫衣侯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带着雪狼的尸体,回去吧。”

回到府上,紫衣侯立刻命人剖开雪狼的尸体。检查的结果发现,雪狼肚子里,飞将军头部的羽毛上粘了香喷喷的猪油,厚厚的两层,那浓腻的味道无论如何都遮挡不住。

紫衣侯愕然片刻,终于明白过来,他用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杯酒,兀自笑得不可自抑:“江小楼啊……”

萧冠雪懂得欣赏每个女人的独特之处,但仅止于此,当她们失去了观赏价值,就会变成裹着红粉的骷髅,变得叫人心生厌烦。当他对一个女人感到厌倦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生命也将就此终结。然而现在,他对江小楼很感兴趣,这种兴趣已经超越了他对其他一切事物的关心。

当然,这只是因为她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觉,独一无二。

江小楼走出斗鸡场不久,马车迎面便遇上了谢连城。

他看着她,沉静的眼睛面带微笑:“今天玩得开心吗?”

江小楼一愣,随即轻展笑颜:“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谢连城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他纵狼伤人,的确应当吸取教训。只是你这样做,反倒挑起他对你的兴趣,你不会不清楚这一点。每个玩火的人必须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否则——”

见对方对一切了若指掌,江小楼不答反问道:“铺子里的生意如何?”

“一切都好。”

“谢伯父最近身体如何?”

“没事,他只是挂念你。”

江小楼点头,“改日我会去府上看望他的。不过,谢大公子今天特意来看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轻风悄悄拂过,卷起沙尘漫天,几乎迷了人心,谢连城看着江小楼,深潭般的眼睛含着动人的光芒,口中道:“庆王府不是一个易相与的地方,要千万小心。”

江小楼缓缓垂眼,脸色未变:“还有呢?”

谢连城继续道:“庆王颇得帝王宠爱,其他的皇子为求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多方巴结、急于攀附。他们都是庆王府上的常客,你要小心回避这些人,尤其是……太子。”

太子是秦思的主子,他没有当众与江小楼计较,一方面是此事是没有动摇他的根本,而另一方面是他自持身份,不屑与她为难,但如果江小楼整天在他跟前晃,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改变主意,要跟她算算总帐。更别提如今太子身边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

江小楼却是不以为意地自嘲道:“你瞧,我身边到处都是敌人,还真是危机四伏。”

谢连城神色认真:“你知道就好。”

江小楼眨了眨眼睛,轻声道:“我不主动找麻烦,麻烦自己来找我,既如此,何妨拼个鱼死网破。”她说话的时候语气格外森冷,竟与往日大不相同。

此刻天色已近黄昏,霞光漫天,印着江小楼的眉目,苍白的面上泛出淡淡金色,看起来越发夺目。

谢连城看着她,静默了许久:“郦小姐的死……对你的打击很大。”

江小楼一愣,眼里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却转瞬定了神,只淡笑道:“不要胡说,我很好。”

谢连城轻轻弯起嘴角,脸上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若你很好,便不会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她去世之后,你甚至连眼泪都没有掉过吧。一个不会哭的人,没法宣泄内心的痛苦,只会越加愤怒和绝望。”

江小楼怔住,立刻瞪向楚汉,楚汉连忙一缩脖子:“小姐,您可别这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对公子说!”

谢连城语气轻缓道:“不要怪他,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她垂眸,心中对他的关怀并非无动于衷,最终只是微笑道:“铺子暂且拜托给你,我会尽快处理完庆王府的事,不会劳烦你很久的。”

霞光稀疏,光束透过道路两旁的树影,轻轻拂过她的面上,她的眼底有水光,却无一丝泪意。长久以来,她拼尽全力去对付自己的敌人,忽略了对好友的照顾和关怀,如果她能好好倾听雪凝的心声,事情可不可以重头再来?

他眸子定定地望着她,眼底明亮:“记住,不是你的错……”

她怔了一下,旋即低头,逐渐昏暗的天色掩住了她有些颤抖的眼睫,也将她的真心全部掩埋。他只听见她声音淡漠地道:“多谢你的关心,我该走了。”

谢连城闻言,呼吸窒了一下,才道:“保重。”

他的声音沉稳好听,一路望进他瞳底,只见到烟波深深,眸光温柔,她心头蓦地一颤,下意识地放下了帘子,隔绝了他的目光。

他目送着马车离去,却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怀安轻咳一声,他才醒过神来,道:“你做什么?”

怀安笑嘻嘻地道:“公子这么喜欢江小姐,为什么不把她留在谢家呢?”

谢连城唇角划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世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要走的路,如果你真心关怀一个人,就不应当总是在她前面拦着。与其做她的拦路虎,不如想方设法成为扶云梯,你明白吗?”

怀安当然不明白,也根本无法理解谢连城的想法,只是傻站着,满脸懵懂。

江小楼回府,正巧碰见太子的车驾从庆王府门前离开。她远远地看着,神色若有所思。小蝶略感惊诧,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

江小楼收回目光,神色如常:“不,没什么。”

马车里的太子放下帘子,台阶上的素服美人便也消失了,他漫不经心地问身边随从道:“庆王妃身边的义女——是叫江小楼吧?”

“是,太子好记性。”

太子细细思索起来,江小楼这个名字倒很是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随从低声提醒道:“太子爷您忘了,当初秦大人曾经说过他与江家有旧怨,江小楼便是他的仇人,想来秦大人的死……恐怕也与她脱不了干系。”外人不知道秦思到底在哪里,只知道他失踪了,便只能做死亡论处。

太子闻言,不自觉地想起那双明媚的眼睛,清澈如水的目光,以及脸上一副春风般的笑容。

“当初把那些事情揭出来,除了杨阁老的功劳外,这江小楼亦是功不可没?”

随从立刻回答:“是,太子。”

太子点头,闭目靠坐在团花引枕上,那张美丽的面孔越发清晰。

真没想到,短短数日间江小楼竟然能攀附上庆王府,而庆王妃竟然也甘冒天下之大不韪收她作义女,这一点足以证明她有独特之处。

刚刚她明明是向他望过来,毫不掩饰的。

寻常女子瞧见他不是羞涩就是畏惧,她倒是胆大如斯。

即便是惊鸿一瞥,他也清清楚楚瞧见对方眼底的审视。

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权势、富贵,亦或是……

回到太子府,刚过大门,一身素白衣裙的谢瑜轻盈地走过来,面上含着柔情似水的笑意:“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将她扶起来,满脸怜爱地道:“瑜儿今天怎么在这里等着我?”

谢瑜只是笑道:“听说太子出去了,我便一直在这里守着,希望能够早点见到太子。”

“喔,这么想我?”太子表现出极大的欣慰。

谢瑜只是含羞带怯地一笑,直到把太子迎入自己房中,才吐气如兰地道:“我亲手为太子殿下缝制了一条腰带,您瞧瞧。”

整条腰带用辟邪的金线绣出翩然欲飞的云纹,带钩是通体碧绿的龙形翡翠,饰以荧光发亮的白珠点缀,比宫中绣娘的作品都更精细百倍。

太子端详一阵,不由赞道:“果然是好针脚,又很细心,做得很漂亮,替我带上吧。”他主动解下自己原先的腰带,换上了谢瑜这一条,低头瞧瞧,嘴角笑意更深,“这绣活儿做得很好,可是名家教导?”

谢瑜脸上仿佛多了几分欢喜,羞红了面孔:“殿下说的不错,幼年时候也是请了名师教导过,只可惜这两年有些生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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