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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第 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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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连城轻轻一笑,径自举杯将那毒酒一饮而尽。

皇后勃然变色,瞬间从座上站了起来:“独孤连城,你干什么?”

独孤连城的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他看着皇后,淡淡地道:“娘娘,这门婚事原本就是我坚持,与小楼没有任何关系,既然你非要如此,那我也只好替她去死。”

他的语气与平日里没有任何不同,江小楼的心却瞬间像是被什么牵动了。

她不由侧头看着独孤连城,眼底泛起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仿佛在问为什么。

然而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长长的睫毛在他的面上投下一片剪影。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呼吸有些不顺畅。

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头痛欲裂之下勉强扶住了身边女官的手,厉声道:“好,你们真是做得太好了,不把我活活气死不甘心是不是!”

独孤连城面色沉静:“娘娘,原本你可以得到两个盟友,可你却因为一时之气而要树立两个敌人,何苦。”

皇后死死盯着独孤连城,良久都说不出话来。

整个大殿里一片死寂,江小楼几乎能听到沙漏淅淅沥沥的声音。此刻她的心情格外复杂,张了张嘴巴,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皇后的面色越发显得衰败,仿佛打败了一场仗,终究她长叹了一口气,“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可是解药——”江小楼想要开口,独孤连城却向她摇了摇头,只是静静行了一礼,旋即拉着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江小楼,快步向外走去。

两人一直走到御花园才停下来,江小楼被冷风一吹,瞬间打了个寒颤:“你疯了吗?竟然连毒酒也敢喝。”

独孤连城微微一笑,仿若一滴雨瞬间滴入平静的眼底,漾起几圈温柔地涟漪。

江小楼看他如此,心中不免惶急:“为什么不回答,为什么要喝那杯酒!万一毒发怎么办?”

独孤连城平静地听着,勉力道:“我若不喝,你要如何。”

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令他几乎无法站立,下意识地一手撑在旁边的树上,一口鲜血激涌而出,江小楼连忙双手扶他,不由自主心头一惊:“你——”

呼吸有些停滞,她的手指颤抖地抚上他的唇畔,擦去那一缕鲜血。

“我没事。”独孤连城强压下胸口那股血腥之气,寂静望她,“我既然敢喝,就知道自己断不会死,一个从小尝遍天下毒药的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毒死。”

江小楼呼吸像是要停止了一样,面上流露出一丝惊奇,独孤连城却是处之泰然:“你忘了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胎中带毒的人。这么多年来,为了替我治病,太无先生不知道试了多少种毒药,我是真正的百毒不侵。”

正因为如此,皇后才提也不提解药的事,就这么放任他们离开。江小楼一颗失措的心,这才勉强平静下来。她看着独孤连城,不由自主道:“你可真是疯子。”

独孤连城却笑了,他生就有一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此刻更是幽深、温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淡淡将她笼罩其中。

江小楼暗地里轻轻吸了一口气,不知为何有些畏惧面对他这样的眼神。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江小楼没有做亏心事,但她亏欠他太多,多得早已经还不清了。

独孤连城望着她,神色温柔,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走近了一步,手轻轻抬起来,突然向她伸了过来,速度不紧不慢。

江小楼觉得他身上的药香味道越来越近,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她下意识地后倾,眼睛带着一抹淡淡的困惑。

他的眼睛丝毫也不移动地望着她,终于淡淡开了口:“你的发上有一片落叶。”

江小楼瞪大了眼睛,一时间几乎没能明白他到底说了什么。

独孤连城再开口的时候,平淡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丝笑意:“瞧。”他的手已展开,露出掌心的一片微卷的叶子。

“现在,咱们可算把皇后娘娘得罪惨了。”江小楼心头一动,却是垂下眼睫,轻声说道。

明明因为咱们二字心中微暖,独孤连城只是微笑:“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答应婚事。”

江小楼眼中一闪,似要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你助我良多,于情于理,都没有弃你不顾的道理。”

独孤连城却轻笑了起来,眼神微黯:“是呀,纵然你是为了报恩,我也很感激。”

“安筱韶出身高贵,才情出众,还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你拒绝了她,当真不后悔么?”她问出心头长久的疑惑。

独孤连城的眼睛始终盯着她,显得格外专注:“我不后悔。”

如果江小楼足够敏锐,她就会发现从始至终独孤连城的眼睛都没有离开过她。

他的外表平静如水,俊美逼人,可眼底的神情却是势在必得。

然而面对江小楼的时候,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收敛这份自信,换上一副温情脉脉的外表。

她的眼底慢慢出现了一分困惑,一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情愫。

良久,他却勾起唇畔,漫不经心地一笑。笑容中满是温柔,让人感觉到他的真诚:“走吧,该出宫了。”

皇后宫中,却是一派风雨欲来,皇后颓然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冷酷:“原来这就是你的好儿子!”

话音刚落,从高大的屏风后走出了一个中年女子。她一身尼姑袍,雍容的面孔却是格外宁静,她看着皇后,心头一紧,面上反而微微一笑:“娘娘,你生气了。”

皇后狠狠瞪了她一眼,蹙眉道:“我怎么会不生气,他简直就是不要命!那是毒酒,他竟然仗着胆量喝了下去,真当我不会杀他么?!”

净空只是表情淡漠地望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皇后突然转头对着她,脸上似笑非笑,“他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原本我还想看在你的份上好好照顾他,可是现在么,烂泥扶不上墙。”

整个大殿里一片死寂,空气中好像陡然增加了无形的重量,黄女官被这种危势压得垂下了头,一声也不敢吭。

然而,净空却是双眸平静如水,她看着皇后,脸上没有半点畏惧。

“娘娘,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要背叛你。”

“没有任何人背叛我?我作出这样的决定,是全心全意为了连城!安筱韶是什么身份,江小楼又是什么出身,她们两人之间孰优孰劣,难道你作为母亲看不出来吗?还是你也被她迷惑了,连是非好歹都分不清?”

净空叹了口气:“安小姐再好,并非是他的心上人,为何要逼着他结一门彼此都不愿的亲,难道娘娘是嫌世上的怨偶太少,非要添上这一对吗?”

皇后深吸一口气:“你明明知道醇亲王身份特殊,若是要保住他的性命,定要寻找一个强有力的支柱,如果他能够和安家的女儿成婚,我就可以放心的信赖、倚重他,安家也才能心无旁鹜地支持他,你明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还要还要帮助他忤逆我?”

净空师太微微笑了笑:“那是因为我了解他,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连城。他外表是一个安静的孩子,骨子里却比谁都要倔强,如果娘娘勉强他,他情愿一死。娘娘,小的时候父亲曾经送了一匹马儿给你,那匹马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名驹,你用尽了各种手段也无法将它驯服,最后马儿奄奄一息地倒在草丛里,很快就要死了。尽管如此,它还是不愿意向任何人低头,后来你是怎么做的,还记得吗?”

皇后微微怔住,一时没了言语,良久,她才回忆起很久之前发生的事。那时候,她有一匹心爱的野马,可是不管她花费多少的心思,使了多少手段,那匹马始终不肯供人骑乘,成为别人胯下之物。后来当马奄奄一息的时候,她又心痛又恼恨,几次想要杀死那马儿。

“父亲说要将那匹马处死,可是后来姐姐却将那匹马放了。”

净空师太不再口称娘娘,而是叫她姐姐。

皇后定定地看着净空,神色逐渐恢复了平静:“那又如何?”

净空唇畔的笑意格外平和:“那是因为姐姐有一颗慈爱之心,对于不能驯服的马,你并没有杀了它,而是将它放归野外,饶它一条性命。对于一匹畜生尚且如此,对于心爱的孩子们,为何要如此苛刻呢?”

皇后脸上愤怒的表情消失了,目中慢慢变得悲伤:“我早已经说过这是为了他们好,结门不当户不对的姻亲,有可能会将他送上死路!你应当知道江小楼这个人有多么复杂,她不但没办法帮助自己的丈夫,还会给他带来别人的鄙夷和流言。”

净空当然明白这一点,但她早已经劝说过独孤连城,说过很多次,可是没有一次成功。她是独孤连城的母亲,尚且无法逼他低头,皇后又能如何?

说到底,他骨子里的倔强丝毫也不逊于当年的德馨太子。

想到这里,净空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变得柔和:“当初姐姐之所以放过那匹马,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德馨太子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他说了着实可惜这四个字。就因为这四个字,姐姐立刻改变了主意。连城是他的儿子,也是世上唯一的血脉,哪怕看在他的份上,姐姐能够饶恕连城吗?”

皇后几乎被噎住了,她瞪着自己这位庶出的妹妹,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其实根本没能瞒过对方。她一时竟然觉得愧疚,为了这份本不该有的情怀,她有些不敢面对眼前人的错觉。终于,她冷冷地道:“如果我执意不肯呢?”

净空笑了,她的笑容中有一丝理解和明悟:“姐姐,在这之前我已经阻止他无数次,可他回我的只有一句话。”

“哦,什么话?”

净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他说一个人如果不能遵从自己心意活着,无异于行尸走肉。”

皇后嗤笑一声:“独孤连城比谁都知道你的弱点,或许咱们都输了,他才是那个最懂得人心的人。”

净空不觉莞尔:“娘娘这儿说,是已经释怀了吗?”

皇后声音听起来含着一丝隐恨:“他到底要走什么样的路,我再也不想管了!”说完这一句,她的神色和缓了下来:“妹妹,以后你愿意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吗?”

净空只是轻叹一声:“我已遁入空门,不该再管俗世中的事,但这次是为了连城……不得不破例一次。娘娘,虽然我不能常常陪伴在你的身边,但我一定会向佛祖请求保佑您平安喜乐,请恕我告退。”

看着净空师太离去,皇后静静地坐着,面上浮现起一丝悲哀之色。

净空说得不错,哪怕她再怨恨独孤连城,都必须原谅他,因为对方是那个人的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可是江小楼……她绝不会轻易原谅!

江小楼回到庆王府之后,庆王格外震惊,他没想到得罪了皇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忍不住问道:“娘娘招你入宫,可说起什么了吗?”

江小楼微微抬眸,笑得极为温和:“娘娘只是让我陪她下了一局棋罢了。”

庆王满面狐疑地盯着江小楼,显然并不信任:“看来,你还没有失去娘娘的宠爱。”

这话够直白,江小楼笑容和煦,仿若没听见似的:“多谢父亲关心,娘娘对我一如往昔。”

庆王心里头越发犯了嘀咕,皇后的心思大家看得都很明白,分明是要将安筱韶嫁给醇亲王,江小楼横插这一杠子,娘娘无论如何心里都不会很痛快,可是她为什么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庆王苦思半天,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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