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一,正是风雪寒冷之时,徐真与凯萨一夜未眠,畅谈了诸多经历,到得后半夜才暗自运转《增演易经洗髓内功》,恢复了精神,早早起身,由凯萨伺候着,将崭新的浅绯服穿戴起来。
今日乃大朝,文武百官聚而参议朝政,徐真早先得了宦官指示,今日上朝去听宣,故而早早做了准备。
报晓鼓声刚过,徐真就在凯萨的护送之下,出了府门,往承天门走去,到了半路,已经见得诸多官员急忙忙的汇聚于一个方向,仆从如流,车马喧嚣,任是小雪纷纷,也挡不住这突兀的热闹。
走到承天门之时,却见得李淳风和阎立德几个相熟的,也不入门,只顾小声攀谈,见得徐真过来,连忙围了上来寒暄,原来是担心徐真初次上朝,坏了规矩,故而帮带则个,徐真见得几个弟兄冻得难受,心里不由感动。
既到了此处,凯萨自当返回,徐真跟着李淳风几个进了承天门,上了龙尾道,接受监察御史扫视了仪容,这才到了太极殿门前来,此时早已人头滚滚,诸多官员各自小声沟通,说些好听话儿。
李淳风乃太常博士,阎立德却是将作大匠,都有入殿的资格,而徐真只是从五品的下府都尉,得了个骑都尉的勋也是五品,不上不下,也不知在内殿听着,还是站在殿外。
又怕别个抓了把柄,也就下了心思,守在了殿外,然而这些个官员都习惯了平日的站位,徐真就如外人,又有人刻意排挤,别看那些个官员暗地里送了礼给徐真,到了这大朝,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谨慎起见,却是不敢与徐真拉扯关系。
如此一来,徐真倒显得突兀了,只得落在了后面,不尴不尬,旁人也不敢与之攀附。
眼看着即将到了卯时,诸多开府仪同三司的大佬开始到来,尚书省左右仆射、中书令和门下侍中、太子三少、以及京兆等官员、诸府卫大将军等等,纷纷汇聚而来。
李靖在儿子的伴随之下,不缓不急来到太极殿前,见得徐真左右不知所措,遂走了过来,朝徐真善意地笑道:“徐都尉恁地如此拘谨,且扶着老夫进去,可否?”
徐真知晓这位老军神有心爱护自己,连忙虚扶老将军的手臂,进得太极殿来,只是到了门口就识趣地站定,靠着右首武官队列的尾巴,稍稍抬头,却发现排自己前面的,正是那褒国公段志玄的儿子,同为都尉的段瓒!
这段瓒见得徐真在下首,也只是尴尬一笑,眉宇间隐约有死气,眼眸中满是悲伤,想来那病重的老大人是没多少时日,是故如此忧郁于内(注)。
二人有着过隙,故并未多言,又守候了片刻,高甄生等一众班师回朝的武将纷纷入内,与门边的徐真擦肩而过,却似未曾见着一般。
眼看着人流越发济济,络绎不绝,似每个尽头,徐真如透明人一般,也不受待见,久了也就放开了,忍不住捅了捅段瓒的后背。
“你唤我作甚!”段瓒微微扭过头来,没好气地低声道。
徐真也不以为意,压低声音道:“你可听说过孙思邈?”
段瓒如看白痴一般瞥了徐真一眼,也不答话,眼色似乎在讥讽徐真,这位大唐医药的百代宗师,何人不识?
徐真心里有些不乐意,但既然开了口,也就忍了下来,耐着性子说道:“这位孙神医的弟子刘神威与徐某多有交集,听他透露说孙神医年后将到长安来,编纂新医术,若你觉得合适得体,到时候可托了刘神威的面子,请那老神医给你家老大人看望看望病情...”
段瓒心头顿时一凛,他与父亲情深似海,眼看着父亲一天天消弭,为人子者,又岂能不痛心,但有些许法子,就是割髀救父他都愿意做,何况去求那孙神医!
其实徐真给他的印象并不坏,当初在鄯善之时,他还曾对徐真另眼相看,然而徐真晋升太快,也不知挡了多少武官的仕途,明里暗里也不知多少人在嫉恨徐真,眼看着就要失去父亲庇荫的段瓒,自然将徐真视为威胁,其中又有侯破虏这等阴险小人来挑拨玩弄,这才跟徐真结下了怨气。
然而此时听得徐真不计前嫌来建议,段瓒心里也是说不出的羞愧,可大殿之上却并不好发作。
正想跟徐真攀谈一两句,缓和一下关系,却见得一袭紫服施施然走进来,正是那兵部尚书、陈国公侯君集!
段瓒心头一紧,连同想与徐真说的话都缩回腹中,此时大殿上已经齐人,文武百官分列左右,左首文官以开国赵公、司徒长孙无忌为首,又有英国公、光禄大夫李勣在列,左首却做着以李靖为首的一干武官。
对于劳苦功高的老臣,圣上从来都是优待有加,前面的功勋贵族多有坐席,渐次下来才开始站着听讲议事。
可怜徐真对大唐诸多开国英雄向来仰慕,虽照着史料记载能推测出一两个来,然则济济一殿英豪,他又置于末尾,怎地认得这许多人?
正暗自惋惜之时,却听得段瓒头也不回,低声提醒着:“李靖大将军之下乃左屯卫大将军、检校宫城北门驻军、卢国公程知节(陈咬金)是也;接下来则是左武卫大将军...”
徐真微微一愕,没想到段瓒愿意为其指点,辨认了这些个当朝大员,但机不可失,也没多想,只是将这些大人物的信息都强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