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和无忧陪着又是好一阵伤心。伯弈远远站着,这个如神祗一般的仙者,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的生,他的力量改变不了什么。
半晌后,狗儿止住泪水,抱着小弟弟的尸,一路跪着来到伯弈身边,不断向出尘绝世的他磕头:“高人,你能救我,也能救救他们,求你救救他们,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朋友,他们都是好人,一生胆小甚微、善良正直,却从未过过一天舒坦的日子,他们不该死啊,不该死啊。”
淡淡的雪色光晕笼罩着伯弈,他的眼里是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深邃和沉静。
见狗儿跪伏地上,他轻撩了袍摆,缓缓地蹲下,素白的袍子洋洋地铺泄了一地,漆黑的云倾泻而下垂落在狗儿的面前,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托起了他的手肘。
伯弈冰凉的掌心上缓缓传出温暖的气息,只一会儿便暖了狗儿一身。
他微颤着羽睫,含着星辰的眸子凝注着狗儿,极轻地道:“生死天定、自有命数,我救不了他们。惟愿今世之难或为来世之福。”
见狗儿仍是一脸茫然痛楚,伯弈接着道:“我的话你一时难明,你只须知道,你的爹娘弟弟还有这里的村民,心存善念,即便到了地府也不会多被为难。”
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哪能听懂这些虚玄的话,断了最后的念想,心中凄楚更甚,不再答话,将头深埋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包子对伯弈的回答很是不满,顶着两个肿大如核桃的眼,走到伯弈身边,将少年扶起来,扁嘴不平道:“师公,你真是冷酷无情,若是我有能力一定救他们活过来,平日里满嘴大爱大义,到如今却见死不救,你枉为仙人。”
说罢,包子竟抱着狗儿哇哇地哭了起来。
无忧上前几步,双颊湿润,伤感地道:“再伤心难持也不该说出这般糊涂的话。阎王要人三更死,谁能留人到五更?狗儿不明,难不成包子你也不知?凡人生死早已载入生死薄中,如何能救?”
无忧哽咽起来:“师父若出手改了凡人命数,自个儿违了天规好说,被救的人脱离六界,不被所容,天大地大再无归处,不仅成了游魂,还失了投胎再世的机会,你真想他们如此?”
那狗儿原也怨怼伯弈的冷漠,此时听了无忧一番直白的话,终是会意过来,用袖子胡擦了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哑着嗓子道:“若他们真能投胎,便让他们去投吧,来世定不会再如今世一般的困苦潦倒。”
伯弈看看眼前的少年,悲悯里又生出不少的怜惜,狗儿这孩子心至真至纯,心智也算通透,有些向道修仙的根骨灵性。
想到此,伯弈柔声道:“狗儿,你可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若我带你离开,你可愿意?”
伯弈的话霎时给了眼前少年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狗儿黯淡的眼神终于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明光,语气仍是不尽的凄楚:“家已被毁、亲人皆亡,狗儿什么都没有了。公子若不嫌弃狗儿愚笨,愿带我离去,我定当做牛做马一生报答。”
说着,狗儿郑重地对伯弈磕起了头。
包子不畏寒冷,脱下自己的棉衣给狗儿穿好。
伯弈领着几人将村人的尸收敛起来,找了一个空旷处挖了几个大坑,将他们埋在冰雪之下。
又拾了短碎的石块做了几块简陋的墓碑,镌刻上铭文,竖在坟前,让狗儿给他们一一磕头道别。
一应做完,天已亮透,几人先前居住的屋子因被伯弈隔出一个结界,未受雪崩的影响,东西尚且完好。
包子进去捡回包袱,拿出件红锦对襟袄子穿上;给无忧一件镶毛锦披,又抱来伯弈的狐裘大氅。
无忧将大氅接了,靠近伯奕踮起脚尖欲给他系好。伯弈却错开身子,一把接过,冷冷道:“为师自己来。”
无忧略微错愕,不过平常的举动他却着意拒绝,莫非是因心中难过,便比素日更冷了几分。
伯弈叫来包子,从包袱里取出一件棕色虎裘,递给了狗儿,又使了净颜术将灰头土脸的少年彻头彻尾地清理了一番。
略作整理后,这狗儿看上去倒也浓眉大眼,模样周正。
“走吧。”伯弈领着几人越过界碑,继续向北而行。狗儿难过不舍,每走几步便要回头遥望一阵。
鹅毛般的大雪飞扬落下,不过一会儿,一片净白的世界里就再看不到边村的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