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杜恭表面和睦,实际是死对头。蒙古人对汉人猜忌之心很重,有意让汉军两个千户争斗,他在满都拉图面前告杜恭一状,也不可能扳到他。就像三年前,他父亲身体不适提前辞官,杜恭俨然成为汉军中资历最老的人。但满都拉图有意提拔他,对他偏袒器重,使他年纪轻轻得以在汉军中能与杜恭分庭抗礼。
他想了许久,说了些场面话,“翠竹坪守在武功山的出山口,你们张家有为朝廷守土之责,有弥勒教的消息,一定要尽快禀告官府,另外,……”他口气变得严厉:“弥勒教人最擅蛊惑人心,切不可让镇民信奉弥勒教。”
“如今天子崇佛,朝廷至今没有宣布禁弥勒教,官府对弥勒教束手无策,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张宽仁语气无奈,环绕指向周围黑压压的群山,“何况袁州,如今天下有几户人家不供奉几尊佛像,总不能把供奉弥勒佛的人就当都弥勒教徒吧。”
“这等事,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张世策加快脚步。他提不出一条对策,他只是汉军千户,不是袁州的达鲁花赤。这些事该是朝廷的平章政事和皇帝该筹划的。
张家大宅早已红烛高照,身穿淡青色衣衫的侍女在门口站成两排迎接贵客。走进张家的大门,张世策才找到当官的感觉,翠竹坪的人还知道尊重他,早知道如此,他何必要亲自动手去抓人,直接交给张老员外就可以,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张大人,”一个须发皆白老人快步迎出来,“草民张嗣博办事不力,让张大人受惊了。”张宽仁陪站在他一边。
“没什么紧要事,认错一个人。”
老人正色道:“可不能这么说,大人的事没有小事,老朽都听说了,明天早晨之前,一定把张金宝交给大人,要杀要剐随大人的便。”
张世策回想起那个汉子的狡黠的笑,像是在嘲弄他的无知,没有半点对官兵的敬畏,恼怒道:“那个人确实要惩戒。”
张嗣博又换了一种口气:“大人有所不知,最近有人在镇子里散布谣言,传弥勒教教义,杜大人杀了几百人拍拍屁股走了,给我们留了许多麻烦啊。”他的说法与张宽仁如出一辙:
张宽仁不轻不重的附和:“杜恭太过分了,如果达鲁花赤大人让张千户领兵,山里又哪里会多出来这么多麻烦。”
这父子两人表面是在贬杜恭,实质是借机捧张世策、
“去,你别在这里了,”张嗣博对儿子挥挥手,笑脸收敛,冷声道:“明早之前,我要见到张金宝,抓不到人你今晚别睡觉。”
“是,爹。”张宽仁低下头,不敢违抗,转身朝黑暗中的街道走去。
不一会功夫,张家大院觥筹交错,笑声不断。张世策的六个亲兵也被安排的妥当,这似乎才是百姓应该对官兵的态度。
黑呼呼的镇子里,张宽仁一个人行走,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关门了,偶尔从某个屋子里闪出一点灯火。山里的集镇无论多么繁荣,每到晚上都会有点阴森森的感觉。
他推开汇泉茶楼的木门,里面有闪出两个青衣汉子,“少爷。”
“你们去门外守着,不管是谁来,都要给我拦住。”
“遵命!”两个汉子出了门。
张宽仁在黑暗中摸索着楼梯上楼,木楼梯“咚咚”的响。楼上传来火石打火的声音,一丁点大的火光照亮屋子。
郑晟坐在油灯后,凝视着火焰:“张兄,这里的幽静和孤独让我想起张家湾的船舱。”
“你真是个神秘的人,”张宽仁在楼梯口的摆放的椅子上坐下,“你让我感觉,像是突然出现在张家湾的。”
郑晟笑了,“也许,你是对的。”
“你来翠竹坪找我,是想我帮你们,但你刚到这里,立刻给我惹来了一堆麻烦。”张宽仁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真的怪罪郑晟。
“如果你愿意来山里见我,这些麻烦是可以避免的。”
“谁知道你会碰见张世策,”张宽仁苦笑:“老头子发怒了,张金宝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事情真的很严重,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就让他跟我走吧。”
“你以为老头子不同意,你能走出翠竹坪?”张宽仁扶着椅背站起来,走到郑晟对面,“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帮我们买兵器,从温汤镇买兵器。”
“温汤镇私下里卖出来的兵器有限,而且我听说谁要是把他们卖出去的兵器转卖给盗贼,会成为山里村寨的公敌,从此无法从温汤镇买回一块镔铁。”
“没那么夸张,形势已经变了。”
“很麻烦的事情啊……”张宽仁叹息,“让盗贼拿到更多的兵器,意味着山里的村寨处境变得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