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邽城南阳王王府大殿之上,两班文武肃然而立,俱都沉默不语。司马保陷坐在王座内,面上神色愈来愈难看,既惊且怒。大殿中寂然无声,众人都在细听一个宦侍犹疑飘忽的读着什么。
“……我大晋永安以来,螟蝗作害,旱魃延灾,更因诸王内斗,遂令边胡之徒,遽起乱常之暴。朝廷虽加讨逐,犹肆猖狂,逐渐涂炭中州。今南阳王,本皇室血脉,朝廷假以节旄,委之籓镇,正期望其与国有功焉。
……该王遂任显官,**一方。然不思报恩,心怀叵测,统西州大军十数万,竟常有不臣之心,饕餮放横,伤化虐民,阴谋专私,为天下所不齿也。
近岁胡虏进犯神京,本都督每枕戈而待旦,常泣血以忘餐;誓与义士忠臣,共翦狐鸣狗盗。然此王竟至专伺空隙,阴私偷袭,又且乃敢作壁上观,抛舍宗庙背弃君父,无天而行。其觊觎猥劣,天下昭然,所共闻见。
其以祖宗涵养之恩,翻为仇怨;率华夏礼义之俗,怯畏腥膻。刃加于内而懦却于外,想其面目,何以临人?彼罪不胜数也。
……其所旧部,或忠勇热忱之辈,无奈流涕东顾。其余境内之民,大都覆亡迫胁,权时苟从。虽有忠义之佐,胁于昏暴之藩,焉能展其节义?
今本都督负圣君重托,因辖内之失望,顺军民之推心,乃暂代秦州刺史安定境内,爰举义旗,以清内乱。即日仗义伐愆,拯溺苏枯,惟务辑安,秋毫无犯。若回旆方徂,登高冈而击鼓吹,扬素挥以启降路,必土崩瓦解,不俟血刃。
本都督特布告天下,咸使知佞王无补国之心,圣朝有拘迫之难。檄到如律令!
——散骑常侍、金紫光禄大夫、秦州刺史、都督秦州诸军事、假节、征西将军、武安侯高,移檄传告。”
宦侍的声音,愈来愈胆怯,到得后来,基本上是念一句,便飞速的瞥一眼司马保。通篇念完,殿中众人面色各异,忍不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砰地一声巨响,将未有防备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却见司马保那肥重身躯,竟迅疾无比的站了起来,面前的案几早被推翻在地。那避在阶旁的宦侍再捏不住手中的纸,条件反射般立时软下身来匍匐跪倒,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放肆,混账,混账!”
司马保平素保养甚好的白胖面上,此刻早已涨的血红,那一条条青筋,清晰的都暴了出来,每一条都在醒目彰显着主人的极端忿怒。
“陇西小贼,竟敢对孤王如此无礼如此不敬,若是擒住,孤王誓要将其五马分尸!”
司马保怒火中烧,两腮的肉,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他顺势一脚踢在那倒翻在地的案几上,却将脚趾踢的生疼,这火上浇油的暴怒使他当时无法泄,咧着嘴四下一看,几步便绕过去,将那仍旧匍匐畏畏缩缩的宦侍,恶狠狠地踹翻在地,兀自不解气,又势大力沉的连着补了好几脚,直将那宦侍踢踏的惨嚎不已。
长史淳于定见主子恐将要当场失态,忙上前劝道:“大王,大王,且请息了雷霆之怒,好做对策,……大王!”
司马保充耳不闻,将那倒霉的宦侍,硬是踹得当场晕厥。他厉声呵斥卫卒进来,望着那宦侍像死狗一般被拖了出去,司马保方觉得多少出了些闷气。
抓起茶盏咕咚咚灌了几大口,司马保竟觉心慌气短,不由又重新陷在了宽大的王座里,勉强调整下鼻息,呼呼哧哧瞧着几名近侍战战兢兢地过来扶正了案几,半晌才喘道:“可恨!高岳逆贼,不过仗着勤王立了些微末功劳,便如此耀武扬威。说来也是失算,当初若是孤王也出兵救驾,哪里能容他一家独大!”
淳于定当初正是谏阻司马保勤王的人之一。眼下听闻司马保有些怨悔的翻起旧账,生怕他借题挥起来,忙道:“俗话说若是毒蛇咬噬到手,机敏的壮士便干脆自断其腕。如今的局势,复杂的很,匈奴人便好似那疯狂咬人的毒蛇。咱们不出兵勤王,亦是无奈,要么干脆阻断陇道,静观其变随机而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