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汹涌的黄河面上,无数激流勇进的大小船只,白帆点点,星罗密布,犹如追波的庞大鱼群,不停剖开翻涌的河水,疾速前行。
主舰上,两边的雄壮士兵,俱都是精赤着上身,虬突起铁石般的肌肉,一面整齐划一的喊着号子,一面奋力的摇动船橹乘风破浪。舰甲板上,一人阔面虬髯,目光凛凛,眺望前方,俄而竟然抬头望日,目不转瞬,正是赵帝石虎。
征西将军张豺,轻轻走过来,恭声道:“陛下!再往前行舟半个时辰,便就过了平皋了。据斥候方才来报,平皋一带,也没有什么秦军拦阻,可谓是坦途。”
石虎哼了一声道:“从汲县一路向西逆水而上,根本没有秦军迎击,平皋也自然不会有。说起来并不是他们不敢战,而是根本想不到朕会要从黄河水路来突袭洛阳。”
张豺忙躬身施礼赞道;“陛下此计,神出鬼没,人所难料,真正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便是古来良将,也应自叹弗如,而臣等,简直是惊为天人了。”
“他们多半以为朕会进兵并州。哼,并州固然重要,但就算打下晋阳,也不过是和秦军再反复拉锯,你来我往,最后搞得身心俱疲,有什么益处?还有逆贼石生,在荥阳一带狂吠,他以为投靠了高岳,便能从此逍遥?只不过若是眼下去攻打石生,胜算虽然很大,但有虎牢为阻碍,我军难以前进,杀了石生也不过是让朕泄恨而已,对军事局面,不能造成多大的影响。故而朕想,要么不来,要么就来一场大的,直接将洛阳攻下来,所有的麻烦都解决了。”
石虎捋着浓髯,不禁有些得意,又笑道:“世人皆说北人骑马,南人行舟。这话也不尽然,难道江东就没有骑军?我大赵就没有会水之人?谬论!朕此番选择从水路突袭洛阳,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只要能赶在高岳反应过来之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嘿嘿,到时候洛阳被我大军团团围住全力攻打,仓促间援军来不及回救,洛阳必然为我所得。等高岳落到朕的手里,哼哼,朕要让他求死不得!”
话说汲县虽然城小地瘠,但是从汲县再往东南方向不到五里处,便有一处港口,正当黄河。历来便有很多河岸渔民,聚集于此,打鱼贩鱼,故而大小船只也不在少数。最关键的是,从汲县港顺河而上,虽然是逆流,但四五日内,便可以抵达孟津港,再就可以直攻洛阳。甚至从险要处弃船登岸,然后不过二三十里路,即可兵临毫无屏障的洛阳城下。
一念及此,石虎为什么会出人意料的去往朝歌这个困惑,当然就迎刃而解。眼下秦军主力四出,洛阳相对空虚,如果猝不及防之下,突然被石虎的五万大军强攻,是什么后果,三岁儿童都能猜得到。韩雍当即便吓出了一身冷汗,在急禀高岳的同时,大都督府内,道道紧急军令如雪片飞出。
随着大都督府参军、部将们狂奔疾走的身影,各处军队开始立即奉令调动:京师禁军一万,顺河而下,梭巡河面,准备时刻迎击袭扰赵军。同时河东的何成部,急忙赶往孟津港驻防,作为主力部队的后续。并州杨韬本来形势大好,但为保护京都,不得已只好收缩兵力南撤,翻越太行山直奔野王,希望能在平皋拦住赵军,若是赶不及,便从后追赶逆击;而石生亦奉命暂时回军,回守荥阳确保无虞。另调前将军吴夏镇守虎牢,以便随时策应救援洛阳;而杨坚头、雷七指两将,各领五千精锐,在洛阳西北、东北方面,面临黄河扎营,并以数道铁索横断河面,严阵以待。
京师洛阳戒严,外城内城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另外武卫将军周盘龙亲督求死军,不分昼夜护卫皇城,并每两个时辰,就与杨、雷两将通讯一次,随时了解赵军动向。
第三日清晨,禁军前军、伏波将军曹弋部三千人,在巡视河面时,最先遭遇赵国大军。曹弋立即使人回报,并率部与其周旋。秦军主力得报后,立时大动,何成率部顺河而下,迎击赵军,杨坚头、雷七指留下兵力加强防备,再各领三千兵,沿河岸疾奔而去。
杨、雷二将赶到河面战场时,曹弋及其三千士兵,早已全部阵亡,而何成部万人已经与赵军前军混战做一处。杨雷便令麾下只管射箭,以铺天盖地的强弩牵制,并在岸上来回巡视,防止赵军来登南岸。
战了半晌,似乎势均力敌,但总归是拦下了赵军的步伐,这多少让人心安。诸将正有所宽慰的时候,蓦然从后方传来急报,孟津港失守,洛阳危急!
原来,石虎先一步便探知了秦军已经获悉了他的动向,顺河偷袭洛阳的计划基本告破。但他当机立断,留下三万人仍然逆水行舟,索性大张旗鼓,以牢牢吸引秦军的注意力,自己却率两万精悍兵卒,早早登河北岸,偃旗息鼓人马噤声,潜行百里,突然抵达已然空虚的孟津港,一举而下后,马不停蹄从孟津港直奔洛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