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舱外月光,周晟向同伴演示了那套随身工具的用途,果然引起对方莫大兴趣。
“真是有趣……哈哈,想不到区区剃须净面之物,竟也有这么多的讲究……真难为他们怎么想出来的,这么精巧的小东西,还要用钢铁制作,怕是比做金银饰还麻烦些。若拿到市场上售卖,怕是价钱也不低……”
说到这里,方文正禁不住嘿嘿一笑:
“来了这么多天,也就今天不谈公事的时候才过的最舒心……这帮短毛,看不出来都还挺风趣,尚可一交。”
周晟看了他一眼,心中暗自一叹——当初没来岛上之前,方文正是何等狂傲,口口声声对方不过一群海外蛮夷,只凭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就可将其折服。结果这两个月来被捏圆搓扁连个屁都不敢放,也着实吃了不少苦头。而到现在,不要说最初的傲气被消磨得一干二净,竟然还并没有怨恨的意思,反觉得他们“可交”?这可真真是给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了。
当然这种话是绝对不能当面说的,读书人个个死要面子,哪怕稍微露出一点点口风,熟归熟人家一样跟你拼命……只不过,看在大家患难之交的份上,周晟决定还是点醒对方几句,免得这位老兄到时候当真傻乎乎照此奏报上去,说短毛如何如何忠义,他本人倒霉不说,还要连累自家坏了前程。
“不谈公事?嘿嘿,怎么可能——就今天这一日,他们传递给我们的消息,其实要比过去两个月加起来都多……不过我现在倒是彻底相信了,这些人肯定是我华夏一脉。只有最正统的华夏子民,才会用上这套隐讳曲折的水磨功夫,还如此的熟练……”
见对方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周晟不得不把话点明:
“雅斋兄,你可知短毛为何肯放我们走?”
方文正自号雅斋闲人,其实也就他家院子里一茅草棚。安抚司衙门平时没什么油水可捞,闲是很闲的,雅却未必了。听周晟一问,反而甚是诧异:
“不是说……要放我们回家过年么?”
“哈!所谓过年之语,其实是我们自己设的时限啊——雅斋兄难道忘了么,临行前我们怎么对王总督说的?”
周晟一句话总算让方文正回想起来——当初前来琼州下书的时候,正是短毛凶名最盛之际,总督王尊德是做好了战与和的两手准备,他们也是抱着必死的念头前来。
在送别时两广总督王尊德就问他们:几时可以归还?意思是我啥时候可以出兵攻打?当时方文正满脑子都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境,闻言便回答道:
“若年前不归,则遇害矣。”——过年前回不来,您老人家就兵给俺们报仇吧。
……想到这儿,方文正不由一愣,失口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却见周晟用某种很古怪的眼光看着他,再仔细一想,好像是自己在监狱里闲得无聊,在下属面前吹牛时多次谈起过,还是作为自己的光辉业绩反复强调,短毛若不知道反而奇怪了,脸上顿时一红。
但他不肯在周晟面前示弱,便朝对方点点头,笑道:
“也难怪,这帮短毛贼得很,你不也连自己家中有个小女儿都告诉他们了?”
这下子轮到周晟脸红了,他这个锦衣卫专门审问犯人的,结果让别人随便一句话把家庭情况都给套了出去,实在是很丢脸的事情。
事实上关于情报获取这件事情,周晟到现在都很郁闷——他这次作为副使陪同前来,一半是帮助交涉,另一半职责就是要了解情报的。原以为这些短毛来自海外,对于大明朝的官阶体制应该不怎么了解,就没去造假身份。
没想到对方一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反应却是出奇的大,直截了当把他们一行人丢进了监狱不说;从此之后他们的任何动作都被严密监视;而且无论是谁,只要前来和自己接触,无不高度戒备,最起码三四个火铳手跟在后面,仿佛自己随时可以赤手空拳干掉一群?
这一切搞得周晟极其纳闷,因为那些短毛居然还非常坦然地向他说明——所有措施就是为了提防你们锦衣卫,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大明锦衣卫主要是震慑百官,说穿了也就一密探衙门而已。对官员威胁很大,可在民间其实并不怎么张扬,至少在他们自己看来是这样。所以周晟百思而不得其解——这帮人对于锦衣卫的的概念是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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