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九火龙!火龙!
这一晚上,很多人都没睡觉。就算能上床休息的也不会睡得好,不过有一位却是例外,那便是大明军此番征伐琼州的总帅,广西右参政邢祚昌邢大人。
邢总帅的官船乃是明军舰队中最好的福船,宽大,稳定,而且设施齐备。邢祚昌本人身体挺好,既不晕船,也没有换个环境就睡不着的坏毛病,在海上这几天夜夜高卧,着实保养的不错。
二十二日这天凌晨,邢大人像往常一样,在天明前便起身梳洗。这位大军总帅倒不疏懒,和以前习惯一样,在听到外面“为君难为臣不易”七声云板之后便起床更衣,自有随身的家人小厮进来伺候。
几个老家人伺候他多年,早就知道老爷习惯:这早晨第一盆洗面水一定要烫烫的,好提神醒脑。虽说大军出征在外,船舱里又地方狭小,哪怕这是最好的官舱,也终究不如陆地房屋舒畅。但官宦人家规矩大,一应顺序不能有丝毫差错,还是按照几十年来的老习惯行事。
小心翼翼提着一个装满滚烫开水的大铜壶,一个贴身小厮将其注入铜脸盆中,旁边早有老总管亲自上前,先试探下水温冷热,然后才绞了热腾腾的毛巾送到主人面前。
“老爷,请净面。”
邢祚昌哼一声,接过毛巾,将脸部完全埋入其中,充分感受那热乎乎的慰贴感……人毕竟老了,筋骨血脉都是不足,就是躺在软乎乎的大床上也感到全身骨头痛,每天也只有这时候最为舒服畅快。
正在享受之际,忽听外面一片喧闹,先是一种奇怪的“呜呜”啸声,宛如大风刮过,随后,便是令人胆寒的爆炸轰鸣之声。这几天他们在旁观战,对于此类爆炸已不陌生,但这一回的声音却决不同于前几日炮战,爆炸声接连不断,连这艘大官船竟然也在随之晃动不已。
“哐当”一声,那盛水铜盆泼翻在地,烫伤了一个小厮,但众人都已顾不上这些。外面除了爆炸声,还有铺天盖地的呼喊之声。似乎外面所有人都在大叫,包括这艘官船上的船工水手都在嘶声叫喊,可喊的人太多了,却反而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
邢祚昌匆匆放下毛巾,探头向外喝道:
“外面何事喧哗?”
没人回答,邢大老爷的声音完全被掩盖了,有家人过去拉开舱门,这才能听清楚外面守夜护兵们惊恐的声音——并不是为了回答谁,他们只是惊慌失措的不停叫喊着。
“……火龙!火龙!”
此时此刻,大明福建水师统领,五虎游击将军郑芝龙正站在自己的座船甲板上,死死盯着港口方向。
郑芝龙也是一晚上没睡,武将的某些直觉着实灵敏,天快亮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船舱外,望着那黑糊糊的海港码头方向,隐隐约约就感到有些不对。
“杀气……”
历史上的未来南海霸主正在喃喃自语之际,忽然看到一颗绿色闪烁的新星从岛上冉冉升起,自下而上,显然是某种人工的信号。他没费多大精神去猜测那是什么信号——因为紧随其后,便是台风般铺天盖地的呼啸声。
郑芝龙有幸亲眼目睹了火箭炮的射全过程。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条条火焰冲天而起,成批成批向着港口扎下,又眼睁睁看着火光烟云将那一片区域完全覆盖。
“是火龙!龙王爷怒啦!”
旁边有水兵大声叫喊,也怨不得这些明人迷信,尽管大明军内部装备火器不少,什么神火飞鸽,毒火球,火龙出水……名字取的响亮,效果却向来不佳。当他们真正看到这种拖带着明亮尾焰在空中飞行,以巨大爆炸力破坏一切的可怕热兵器时,在这些人概念中,也只有传说中的龙才能与之相符了。
更何况常年在海上行船的水手本就比一般人更加信奉海龙王,已经有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开始嘭嘭嘭朝着海岸方向猛磕头。郑芝龙当然不至于如此不堪,但也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双膝也情不自禁软,若非手指紧紧扣住了船板,几乎就要跪拜下去。
“不是什么龙,只是某种火器而已……”
虽然在理智上猜到真相,心理上的震撼却无论如何也没那么快平复,郑芝龙的双腿和双手一直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他只能将身体紧紧贴住栏板,才不至于让旁边人窥探出自己的事态。
身后传来咚咚咚脚步声,这声音非常熟悉,只有他二弟郑芝虎才能走出这种风风火火的气势。不过让郑芝龙颇感诧异的是——自己这位兄弟一向迷信,对海龙王的信仰可比自己虔诚多了,但此时步履坚定,似乎并没受到旁人“火龙”之说的影响。
“这个……是短毛的火器么?”
自家兄弟如此镇定,想必是知道原因的。果然。郑之虎大踏步走过来,路上顺便一脚一个,将那些犹自跪在地上磕头的水手统统踹翻。
“磕你个大头鬼啊,那明显是短毛的火器……怎么样,大哥,我说他们厉害吧,连这玩意儿都有,上岛的西洋人肯定全完蛋啦!”
“你见过的?咋不说一声呢!”
郑芝龙没好气问道,这么恐怖的火器,要是自家兄弟当真见过,回来后却居然一声不吭,这可太不像话了。幸亏当时自己没贪心跟着派人上岛去,否则现在还不给一锅烩了。
郑之虎摸摸脑袋,傻乎乎嘿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