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来的时候,酒菜已是吃残了。况且他毕竟是官面上的身份,也不宜与内眷相见,故而杨天义便请他在书房相会。
只不过曹文诏此次前来,与上一次的神采飞扬已是大不相同,不但满脸疲惫之色,而且身上还裹有绷带,在他的眼睛中,更是有一股愤愤不平之色。
杨天义走进书房的时候,曹文诏正在房中焦躁地来回走动。还未等他开口打声招呼,曹文诏早已走上前来,大声说道:“杨大人,这仗我没法打了!烦请大人跟皇上说一声,还调我去关外吧,我宁肯跟皇太极打仗去,也胜过在这里受这种窝囊气!”
“怎么,打了一次败仗就成这个样子了?你未免也太脆弱了吧?”
杨天义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走到桌边为两人倒上一杯茶水。
曹文诏接过茶杯一饮而尽,仍是气鼓鼓地说道:“大人,自古胜败乃兵家常事,我打了这多年的仗,也不是那输不起的人!只不过,若照这个打法,我这三千兵马早晚要败个精光!”
“你喝茶就喝茶,怎么把茶叶也吃了?那可是上好的铁观音啊!”杨天义惋惜地看着曹文诏如同牛嚼牡丹似的,将那尚未泡开的茶叶一股脑咽进肚里,忍不住便埋怨了一句,却又接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详细说说看。”
“大人,贼兵人多势众,又是以逸待劳,而官军人数本就不占优势,那魏敏却是上来便要猛攻,结果一下子便中了埋伏。官军抵挡不住,魏敏便又命我前去救援!”
曹文诏越说越来气,抓过杨天义的杯子又是一口气喝下,然后接着说道:“官军被困于一座山上,其地形根本不利于骑兵作战,但魏敏竟是丝毫不顾,接连下令只是要我进攻。我还没刚刚带人冲破贼兵防线,一股更大的贼兵早已将包围再次合拢!这一战,根本就是贼兵设好的圈套!”
杨天义一边听着,一边又倒上两杯茶水,却是没有再放茶叶了。
“由于地形复杂,我骑兵的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到最后,竟是不得徒步与贼兵在林中激战!幸好那晚突降大雨,我方才得以从缝隙中逃脱,如若不然,只怕是现在还在被围困之中!”
杨天义一语不发,只是静听,并不时地在杯中续水。
“这叫打仗吗?这分明就是自取灭亡!那魏敏不懂天时地利,不知兵种配合,不辨敌我形势,更不作全盘考虑,只是一味猛冲猛打,却又是东西南北四处开花。只这几日,官军已折损十之二三!士兵中早已怨声载道,再这么打下去,只怕不等遇上贼兵,官军自己便已先垮了!”
“据你看来,官军的战斗力如何?”杨天义突然问道。
“战斗力?”曹文诏不由得一阵苦笑:“我在关外时,便听说关内的军队不堪一击,如今亲眼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曹文诏大概是说累了,便也抄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据我观察,官军大多兵甲不修,战备不足,体力也是不济,足见平日极少训练!更为可怕的是,官军纪律也相当松弛,跑了十来里路,赶到两军对垒之时,居然有人就坐在地上喝水擦汗!这还哪里有个当兵的样子!”
杨天义听着听着,眉毛渐渐便拧在了一起,心里顿觉一阵荒凉。
打法上的缺憾,他自忖还可以靠战术来改善,可是,这兵员素质的落后,就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扭转的了。
“看来,这场太原保卫战,远非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杨天义心中暗暗思量:“若想要打赢这场仗,必须得有一个万全之策了!”
“你现在是不是只想回关外?”杨天义突兀地问道。
“大人,非是我畏战避乱,只是这种窝囊仗,我实在是打不来!与其在这里让贼兵立功,倒不如我在关外自己立功!”曹文诏气呼呼地说道。
“那你说过的话呢?就不算数了?”
“我说的话当然算数!”曹文诏却是又不无纳闷地问道:“我说过什么话了?”
“曹将军好健忘!想当初你大败张献忠,咱们在山脚下畅聊之后,你曾说过,若是他日我领军出征,你便如何如何。你都不记得了吗?”
曹文诏猛地惊醒过来,竟是“啊”地大叫一声,然后便扑到在地,连连叩首道:“督抚大人在上,请恕末将不恭之罪!适才末将一时情急,便忘了礼数,言语行为多有不检之处,只求大人惩罚!”
曹文诏来的时候,其实已被告知杨天义升任督抚之事,只不过他与杨天义相处久了,已习惯了两人之间的随意,自己又确是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只想找个亲近之人好好倾诉一番,这一时激动之下,便将杨天义的身份问题忘得个一干二净。
“要惩罚的事多着呢!你身上有伤,便坐下来听吧!”
“末将不敢!”
“叫你坐你就坐!我今天心情不好,别指望我去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