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杨天义根本无意要杀王自用。

自从上次与卢为亮谈过之后，杨天义就已经意识到这种方法颇有不妥之处。此时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而已。

据杨天义观察，王自用年纪不过三十多岁，且面相沉稳，似是多智之人。适才那一番谈话，他也是言简意赅，对答如流。能有如此谈吐，说明他应该是读过书的。

难怪他能被王嘉胤委以左丞相之职。

而令杨天义略感意外的是，这样一个相貌雍善的读书人，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威胁，竟然毫无畏惧之色。即便是得知自己将要死于部下之手，他的反应，也不过是多了几分慌乱而已。

即以这份从容，此人便殊不简单。

杨天义也起身离座出了大厅，看着走在前面一脸志得意满的曹文诏，回想着他刚刚说过的话，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突然在杨天义的脑海中翻腾起来。

王自用，真的打算牺牲自己以换得部众们的一条生路吗？

杨天义心中一动，便伸手叫过一名亲兵，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什么，那亲兵便点头离开了。

站在门口的台阶之上，杨天义俯视着宽阔的广场上密密麻麻跪着的数千俘虏，表情似是有些凝重。接着，他又走下台阶，来到停在旁边的一溜囚车跟前，如鹰隼一般的目光在十几个贼兵将领的面孔上一一划过，最后，将视线停留在了一个面色白净的年轻人的脸上。

那个年轻将领先是毫不避让地对杨天义怒目而视，渐渐地，似乎是察觉到了杨天义眼睛中的嘲弄之意，神情中便流露出一丝不安出来，连眼神也变得有些躲闪。

杨天义冲那人微微一笑，便又转身走上台阶，轻咳了一声，昂声说道：“你们一定都认得本官吧？”

贼兵们全都默然不语。

“没错，本官便是曾以三千官兵将王嘉胤打得大败的那个杨天义。你们应该也知道，贼酋张献忠的八千人马，也是在本官五百天兵的包围之中，输得一塌糊涂，而他本人，更是授首于本官利刃之下！”

杨天义淡淡一笑道：“当然，这些事情，都是本官还是钦差的时候做的，想必你们也早已对本官恨之入骨了吧？”

俘虏们依旧一语不发。

杨天义忽地狰狞一笑，恶狠狠地说道：“那好，本官就给你们一个机会！来人啊！”

杨天义猛地一挥手，只见四周的房顶、围墙上突然现身出数百弓弩手，张弓搭箭气势汹汹地对准了广场上的俘虏，只等杨天义一声令下，便要展开一场血腥杀戮！

“本官现在就送你们下地狱，到了阎王那里，你们有何冤屈憎恨，自可跟他说个够去！”

说着，杨天义便抬起了一只手臂：“准备——”

贼兵们原以为杨天义仍是只杀首领，自己则绝无性命之厄，便也并无太多胆怯之意。万没料到，杨天义此时居然调转矛头，要将这数千俘虏全体射杀。贼兵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哭爹叫娘地抱头痛哭。

更有一些贼兵站起身来，想要与官军做一番垂死挣扎。但见周围皆是荷枪挺矛、虎视眈眈的关宁铁骑，而自己却是赤手空拳，刀甲皆无，也只大叫了几声，心中已是怯了，便也迈不出脚步去。

“住手！”

正在这紧要关头，跪在一边的王自用却是突然大吼一声，伴着一阵哗哗啦啦的铁链声响，他奋力站了起来，怒声问道：“杨大人，你为何不杀我？”

“本官何时说过要杀你？”

“大人你亲口说过，只杀元凶首恶，其余俱释不问！”王自用满脸激愤，急声说道：“我便是这首恶之人，你先杀了我吧！”

“放肆！你想教本官如何做事吗？”杨天义怒斥道：“本官今天偏不杀你，只杀降卒！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手下是怎么死的，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造反！”

“杨天义，你出尔反尔！背信弃义！”王自用显得无比惶急，竟是声嘶力竭地叫道：“想不到你心肠如此歹毒！你如此为官，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你放屁！”杨天义毫不客气地骂道：“本官刚才已经申明，你所听到的政策，是本官身为陕西钦差时讲的。如今本官已是山西督抚，你是不是傻了，还想用那一套话来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