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你不用胡思乱想,我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只是想告诉你,天义虽然身为辽东经略,但是,在功臣、重臣的光鲜背后,他也有许多外人所不知的苦恼和难处!权力,并不会让他高高在上,却只会让他更加战战兢兢!”
“这——”
在阿秀的概念里,达官贵人从来都是高不可攀的象征。然而,经过一段与杨天义的近距离接触之后,她也开始渐渐地重新审视——脱去了“官”的高贵外衣,他也是一个平平常常的“人”。
“而且,你口口声声称他为‘英雄’,我也完全不能赞同。”
紫星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便继续说道:“因为,在我的眼里,不管他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他也永远都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有着七情六欲、有着喜怒哀乐、也要吃喝拉撒、也会犯错犯傻、也会胆怯害怕的有血有肉的凡人!”
“啊——”
紫星的一番话,彻底颠覆了阿秀一直以来对英雄的认知,竟是将这样一个令人仰之弥高的称谓,从神坛拉回到了凡间。
阿秀突然忆起,当初她以杨天义舍命相救的英雄壮举而向他开口求婚的时候,反而遭到了他无情拒绝的经历。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
好像是说:“等你不再把我看成英雄的时候,再来谈论这个问题”。
这句话,她一直都把它当作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既是在否定自己择偶的标准,也是在怀疑自己对爱情的忠贞——直到此时,她才猛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英雄,不过是特定场景中的一种形象而已。假如你爱上的只是这么一个符号,那他拒绝你也就是合情合理。至于那些让你放弃的理由,像所谓的皇亲国戚,高官贵勋,也是同样的道理。”
紫星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阿秀,便站起身来,轻声说道:“用虚妄的符号来代替真实的爱憎,只能说明你还没有付出真正的感情,那你又凭什么指望他能对你一往情深呢?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紫星便举步向门外走去。
一时之间,阿秀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成一片,那些曾经深信不疑而坚持的观念,仿佛在刹那间便失去了所有的支撑,崩溃倒塌,轰然粉碎。
见紫星就要离开,她也来不及将这些乱糟糟的想法理出一个头绪,便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那,杨大哥他,他是什么意思呢?”
“他?”紫星脚步停了一下,便答非说问地说道:“他的意思是,对付这些无端构陷,最好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话音未落,紫星已是飘然走出了门外。
以静制动,的确是杨天义既定的应对方针。
经历过上次平台论罪的遭遇之后,他已经厌烦了这种功与罪之间的争辩——与其见招拆招地疲于应对,还不如让他们尽管自说自话,自己始终不搭不理呢!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等他们说够了,骂够了,也许,结论也就水落石出了。
杨天义的策略果然收到了出人意料的奇效。
经过长达半月的“有罪论”的扰攘之后,在杨天义、杨嗣昌,还有曹文诏、祖大寿等人一直保持缄默的情况下,另一种完全相对的声音却是悄然而起:大军出关之后,先后重创后金、救援友军、收复失地,立下如此不世奇勋,难道非但无功,反而有罪?
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真如此,今后大明还能靠谁去保家卫国?
难不成,要靠那些只会耍嘴动笔、搬弄是非的小人吗?
那才叫问道于盲,自取灭亡呢!
“有功论”的论调一起,便立刻呈现出不可遏制的势头,朝中的声音也迅速地扭转为“高功必重赏,军心不可寒”的一边倒的局面。
与此同时,户部也拿出了一份精心测算的报告:明金一旦休战,仅军饷一项,每年便可节省下至少两百万两的银子!若是再加上物资、军械、民役、筑城等各项开支,这个数目则可将近五百万两!
至于因休战而带来的恢复农业、矿产、贸易、航运、人口、税收等方面的收益,虽是难以精确预计,但至少也在一千万两以上!
这二者加起来,那可是相当庞大的一个数字!
而一个无法回避的问题是,朝廷现在还有钱去打仗吗?
如今,加上那些饮鸩止渴的“辽饷”和“剿饷”,朝廷一年的岁入也不过两千万两白银,而且几乎年年入不敷出,又哪有余力去支撑这连年不绝的战争?
更加不能忘记的是,此次辽东战役的军费来源,全部都是来自于杨天义刚刚从山西调运来的资金!要不是有这笔钱以解燃眉之急,别说****那几万两银子了,就是正常的军饷,朝廷恐怕都难以为继!
这份报告一出,那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整日叫嚣着“议和”有辱国体,鼓噪着要与后金决一死战的官员们,也一下子便全都鸦雀无声、销声匿迹了。
终于,当一切的争论逐渐平息,朝廷的意见也渐趋统一之时,一道命令大军班师的圣旨,也在腊月中旬送到了杨天义的面前。
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然而,他却无法预测,未来,将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