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勋微微一笑,说道:“我刚才说许多,就是想提醒你,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皇上已经知道了党锢之祸的根由是什么,后果是什么,所以他绝对不会再起党锢之念。”
“但是,你想让皇上远离奸宦,信任外戚,信任党人,信任我们这些官僚士子,是绝对不可能的。”
张温心头一震,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谁都不信任。”盖勋笑道,“任何一方把持朝政,其结果都是一样的。所以,皇上现在谁都不相信。”
张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大人大概认为皇上对我很信任,是吗?”盖勋不待张温做出表示,自嘲地笑笑,说道:“其实皇上以手诏与京外大臣保持联系的不是我一个,所以,这根本不能代表皇上信任我。”
“我不知道皇上是什么心思,但我想这与‘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关。他既然谁都不信任,只有四处征询意见了,最后综合比较之后,挑选一个自己认为最合适的下旨。”
盖勋看着张温稍稍变色的脸,笑道:“皇上有皇上的难处,有皇上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不好揣测。他虽然舍不得自己掏钱填补国库,但他的确是想平定西凉。因为西凉平定了,对他而言,就有更多的收入,所以他那句让西凉人自己掏钱的话非常可信。因此,他现在既不会偏袒我们,也不会支持那帮奸阉,我们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彻底解决一下我们和奸阉之间几十年的恩怨,也把西凉几十年的陈年旧帐清算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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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盖勋离去之后,张温没有走回书房,而是独自一人在院内漫无目的的来回走着。
“大人,我看盖大人没有说实话。”桑羊轻轻走过来,小声说道,“盖大人在西凉以刚直忠烈闻名,他和西凉的贪官一向誓不两立,应该知道这些证据的来源。”
“是南容。”张温笑道,“一定是南容给豹子的。西凉士子十几年来,为了揭西凉的贪官污吏,前赴后继死了不少人。他们的勇气和正气令人钦佩。这次他们终于得逞了。这个傻乎乎的豹子啊。”张温一个劲地摇着头,脸上显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桑羊并没有对张温的话感到惊讶,其实他心里也是这么这么估猜的,但不能说。
“李中郎蒙昧无知,胆大妄为,这么干下去,迟早都会死于非命。”桑羊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以为这里是大草原,谁的拳头硬谁就说了算。唉……一个蛮子。”
张温微笑不语。
“他做得好。如果此次治贪成功,可以解决几个大问题。先就是大军今后几个月的军费问题解决了,其次就是重重打击了西凉的贪官,对西凉将来的稳定大有好处,第三嘛,就是帮了皇帝一个忙……”
“大人……”
张温伸手阻止了桑羊的话,小声说道:“西凉的吏治腐败,贪污横行,我们都知道和朝中奸阉有关,但一直没有证据。如果这次我们找到确凿证据,对奸阉们来说,又是一次巨大的打击,皇上会更加不信任他们。奸阉们和他们的门生故吏为了脱罪和重新获得皇帝的欢心,必定要重金贿赂陛下。陛下这次赚了。西凉的叛乱平定了,西凉的贪官整治了,西凉的赃款赃物上缴国库了,陛下的万金堂装满了钱财,我们也趁机打击了奸阉的嚣张气焰。都是好事啊。”
桑羊看到张温行若无事的样子,忐忑不安地问道:“大人,你有信心了?”
“我想通了几个问题,所以我对李中郎还是有信心的。”张温笑道。
桑羊恭立一旁,默然不语。
“这件事是李中郎引出来的,就由他一直追查吧,我们太尉府不要插手。”
“他?”桑羊吃惊地说道,“他能对付得了这些人?大人……”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如放手让他干。是死是活,都已经无所谓了。干好了,我们都受益。干得不好,我看这个豹子也会拼个你死我活,不会让谁讨了好的。”张温笑道,“明天,你去一趟射虎谷,和李中郎谈谈这事,把我的态度表明一下,叫他既要把羌胡赶走以解董将军之围,也要把西凉肃贪的事情办好,把西凉官僚贪赃枉法的证据收集好,最重要的是,把查搜的赃款立即搬一部分到大营来,我这里急需用。”
桑羊忍不住笑了。
张温继续说道:“你立即再写个奏章,以我的名义推荐李中郎全权负责西凉肃贪的事。这封奏章连同我写给陛下的急奏,今天夜里一起用八百里快骑送出。”
“大人,你不是说要给皇甫郦腾出半天时间吗?怎么又改了?明天早上送去出不行吗?”
张温叹了一口气,说道:“到了明天,谁知道西凉会给这只豹子咬成什么样子,还是快一点吧。”
桑羊点点头,举步欲走,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大人,你刚才说奸阉又一次受到打击,难道……”
张温迟疑了一下,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但你要严守秘密,不要自找祸患。”
“前年,豫州刺史王允击败黄巾军,缴获了一封张让府上总管给黄巾蚁贼的书信,书信里说张让收到了蚁贼贿赂的钱财后,已经答应帮忙。至于帮什么忙就不知道了。王允把这封书信上呈了天子,举报揭张让。天子怒责张让,张让百般抵赖,说是府内总管瞒着自己干的。后来张让悄悄送了皇上几千万钱,把这事了了。天子收了张让的好处,也就没有追究。张让随即借事把王允下了大狱,交由廷尉府审理。老太尉杨赐是王允的老师,他出面延请大将军何进,司徒袁隗,还有我,联名上奏,才把王允保了出来。”
“陛下从那次事情之后,对张让,赵忠等一帮中常侍的信任度大大降低,最明显的就是他开始主动招询大臣,时常与外放大臣手诏联系。宫中的中常侍自那次事情后,也稍稍有点收敛。如果我们这次能找到中常侍们侵吞西凉军资的证据,那对他们的打击肯定犹胜于前。”
桑羊听完之后,担心地说道:“大人,如此说来,此事不论成功与否,宫中的中常侍都不会遭到皇上的惩罚。那么,大人将来回到洛阳……”
张温淡然一笑,毫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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