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衙役都是地地道道的行家,知道如何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甚至丝毫不留下痕迹,再加上眼前旭王和京兆尹都在着,他们便只能更加的卖力了。
裴徽厉声道:“士可杀不可辱,元烈你这个狗东西……”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狱卒打了个满脸花。他一个趔趄跌倒,从凳子上翻滚下来,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水,地上落下两颗牙齿。他面容狰狞,盯着这些衙役道:“你们这些狗胆包天的……”他话还没说完,便被那些如狼似虎的衙役扑了过去,把一双红木棍架在他的手指之间,便开始收绳。
元烈一笑道:“这叫什么事儿?这好像是给女犯人用的刑吧,怎么给他用上了?”
京兆尹赔笑道:“这刑罚自然有妙处,经过改造之后,哪怕夹断了手指头,外表也是不留伤痕的,殿下放心就是。”果然,那绳子一旦收紧,裴徽立刻出一阵阵的惨叫,元烈低头喝茶,长长的睫毛垂下,静谧温柔的模样让人实在想不到他是在观刑。京兆尹着旭王俊美的侧脸,心头却是捏了一把冷汗。今日他帮着旭王酷审裴徽,不知这步棋是不是走对了。就在此时,裴徽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整个人痛昏了过去。
便有一个人报道:“犯人的无名指、食指、小指都已经被夹断了。”
元烈却是不说话,微笑向京兆尹,京兆尹被那眼神得心中一抖,怒声道:“去把他弄醒!”
狱卒便一盆水浇了上去,裴徽躺卧在地,爬不起来,京兆尹一声令下,他马上被装进一个大麻袋中,扎紧袋口。随即便有一个人抬来一块六尺见方的木板上前放在地上,上面布满细如牛毛的针尖,他们四人抓着麻袋的四角,口中喊着号子,把麻袋抛向天空,然后再重重的落在了钉板之上,裴徽在麻袋里出阵阵的惨叫,随着这几抛,针尖上都是鲜血,连麻袋也变成鲜红的了。
在天牢中没有天理,没有王法,甚至没有人性,这些衙役的目的只是逼供,裴徽纵然再怎么坚定,不肯招认,但他始终是一个凡夫俗子,一样会流血,一样会惨叫,那一下一下都结结实实在在他身上落下了烙印,他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经受这样的酷刑。等元烈吩咐人将他从麻袋中放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是满身伤痕,稍一动就痛不欲生,泪如雨下,然而针尖细如牛毛,血迹风一吹就干,身上不到丝毫的伤痕。他本可以死活不招,硬抗到底,但他不甘心,他知道只要自己撑过这一关,等到皇帝和太子亲审的时候就有机会翻供,所以他一咬牙,大声道:“我愿意招供了!”
元烈轻轻一笑,便让人给找了来了笔和宣纸。
裴徽艰难地爬起来,用一根食指勾着笔,一笔一笔地在状纸之上写下了字,每动一下就牵扯了伤口,不由冷汗直冒,几欲昏厥。严刑之下,能忍得住疼痛的人不多,可是裴徽却是一个意志十分坚定的人,他对疼痛的忍耐远远高于常人。他之所以同意招供,根本的目的却是要等到有太子在的时候,为自己翻供,到时候他自然会说出一切,控告旭王对他的所作所为。
京兆尹陪着旭王走出了天牢,随即轻声地道:“殿下,今天可还满意吗?”他用一双眼睛去元烈,心道这旭王也太嫩了点,这等会审的时候,裴徽便会翻供了啊,不过他可不打算提醒对方,谁让旭王意图威胁他呢。到时候他只要说是旭王用权势强行压他,自然可以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旭王着他却是微笑,在月光之下,那清俊的脸带了一丝戏谑,他随手从旁边采了一朵牡丹花,放在手中把玩着:“我听说几天之后太子会前来复审,如果裴徽到时候翻供,拒不承认谋杀公主,说不定还能咸鱼翻身——这样也会带来很多的麻烦,照京兆尹大人,该如何解决呢?”
京兆尹吃了一惊,他苦笑道:“殿下不要为难我,您既然今天这么做了,就必定会料到他有翻供那一天,若真如此,那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他的意思是,你不要为难我了,我不知道怎么处理,您老自己着办吧。
元烈轻轻一转,手中花朵已经碾碎成泥,他温言道:“这并不难办,只要你按照我所说的去做,就行了。”说着,他在对方耳边低声吩咐了两句。京兆尹听了元烈的吩咐却是一怔,心道,好一个旭王殿下,如此的年轻,心思竟然这么的狠毒,但他的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的惊讶,连声道:“旭王,好计谋,好计谋啊!”
元烈一扬手,花泥随风而逝,语气轻柔道:“还不快去做?”
“是!是!”京兆尹连忙去了。
七天之后,太子亲自带着皇帝的旨意进入天牢之中会审,与他一同来的还有刑部尚以及皇帝亲自指派的数位皇室宗亲,他们来自然是坐镇的。只是太子没有想到,等到他将裴徽提上来,还不等多问什么,这裴徽已经像是神智失常一般,拼命地大声喊道:“是我做的,我要谋杀公主,一切都是我做的!”
太子吃了一惊,连忙仔细了那裴徽,随即厉声地道:“谁吩咐你们给他动刑?”
京兆尹连忙道:“太子殿下,寻常犯人进入天牢就要吃一点苦头,不过下官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没有给他动大刑,不信,太子可以好好检查一番。”
事实上,从元烈回去之后,他们已经另外找人给裴徽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伤口,铁板上的针细如牛毛,刺入人体只会疼痛没有伤口,尤其等血一干,什么痕迹也没有。而裴徽的手指,虽然之前断了,可是他们已经派人替他接好了指骨,现在太子去查,也查不出什么异样。
太子恼怒地了京兆尹一眼,道:“裴徽,你有什么冤屈,还不向我们道来?”可是不管他怎么追问,裴徽只有三个字——“我有罪,我有罪!”
刑部尚皱眉,道:“裴徽,你的意思是你招认了吗?”
裴徽一直形若疯癫,太子到这个情形,简直是彻底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裴徽在短短几天之中就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甚至好像还……疯了?京兆尹把裴徽签字画押的状纸放在了太子的面前,恭敬道:“太子,这是裴徽亲自写下的字据。”
太子了一眼,那上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他因为酒醉一时失控,差点杀死公主,一条条一桩桩,裴徽都是认了下来。太子的面色变得异常难,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裴徽是疯了吗?他还想让对方他回忆一下当天晚上生的一切,好替他翻供,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
郭府的花园里,郭家年轻的主人们正坐在凉亭里饮茶,远处阿丽公主正缠着赵月让她教自己剑法,缠得十分起劲。
凉亭里,郭导着李未央,轻笑道:“你如何保证那裴徽不会翻供呢?”
李未央微薄的唇角翘了翘,露出一个讥诮的弧度:“我命人假扮太子派去的御史,前去复审裴徽,那假御史支开旁人对裴徽说,是奉太子之命让他将冤屈据实以告,裴徽当然是十分激动了,这些日子的忍耐让他变得十分脆弱,而且轻信,他没有丝毫的怀疑,而是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牢牢抓住不肯放手,所以他大呼冤枉,将那天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可是当‘御史’前脚离去,京兆尹便吩咐狱卒后脚进来,又将那天的刑罚向他重新施展了一遍,裴徽经不住这样一场教训,自然会变的小心谨慎。”
郭导听着,面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李未央眼波微睐:“到了第二天,我们又派了一个人假扮太子的使者,谎称奉命去调查此事,裴徽犹不醒悟,又在对方面前哭诉自己冤枉,那使者表现出十分同情的样子,却也爱莫能助,等他走开,那狱卒又再次进来,附加一顿折磨。就这三天之内,前后有十余人,都是用不同的方法和身份取信裴徽,裴徽明知道其中有诈,却不肯放弃希望,谨慎小心中却也不免错信其中的四五人。以至于最后不辨真假,每每翻供,照例都要挨上一顿刑罚,所以他现在已经是条件反射。只要他一翻供,就要遭受刑罚,假亦真时真亦假,等到太子真的来了,他已经被折磨的疯了,当然,纵然不疯,他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对方就是真的太子了。”
郭导简直是吃惊到了极点,他着李未央道:“这么说你派去的那十余人中还有人假扮太子了?”
李未央轻轻一笑道:“这也不难办,找一个身形相仿,声音酷似的人就行了。天牢昏暗,裴徽当然不清楚的,只要扮得像,自然能够成真。这不过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令裴徽眼花缭乱,不辨真伪而已。要怪就要怪裴徽自己,意志不够坚定,太迫切想要逃出生天。”
李未央乌黑眸子冷冽凛然,面容有种肃杀之气,声音更是轻缓,徐徐道来,听得在场众人都是不寒而栗,只觉得这等心计,实在是叫人觉得恐惧。
郭澄手中茶一直捧得凉了都不记得喝,良久才叹息了一声,道:“这裴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李未央眸中带笑,安静沉稳道:“那状纸上写了裴徽是因为酒醉才会失控,杀害公主未遂,却杀死了四名宫女,有裴后背后斡旋,他还不会被定上死罪。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这刑罚也是不会轻的了。”
十日之后,裴徽的判决下来了,对皇室大不敬这一条好不容易由裴皇后替他抹去了,可皇帝还是给了一个意料之中的刑罚,裴徽被挖去了膝盖骨,并且受到黥刑,这就是说裴徽再也没法站起来了,而且脸上将会刺上囚犯两个字,无论他到哪里,都只是一个罪犯,这对于一个名门贵公子而言,比杀了他还难受。
听到这个消息,李未央只是淡淡地一笑道:“裴弼,你要了我五哥的一条胳膊,我要了你弟弟的两条腿,算起来我也没有吃亏啊。”不杀裴徽,是为了让你日日着,天天想着,痛心疾,永世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