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阳是被一个噩梦惊醒的,他梦到了自己孤身一人走在空荡荡的荒野中,那里没有人烟,也没有任何活物,只有大而浑圆的红月照耀着地面,在他前方,是一片由低矮土丘构成的乱葬岗,鬼火如同幽灯闪烁在坟丘之间,他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跨过了嶙峋的枯骨,迈过了长草的坟头,在一个刚刚封土的新坟前停下了脚步,一股迫人的心悸感在他胸腔内抽动,几乎要撕裂他的心肺,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哀伤,他弯下了腰,想要去触摸那捧黄土,甚至掘开那座浅坟,只因他知道,那里埋葬的是他无法放手的人……
无法放手的人……是谁?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脑海,魏阳就从那个梦境中惊醒了,恐惧在身体内堆叠,化作冷汗浸透了脊背,他狼狈的从床上滚了下来,撑着床沿还没站直身体,两眼已经无意识的在四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座坟墓里埋着的是谁?他究竟救回了齐哥没有?!
似乎听到了房间里的响动,有人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阿阳,你醒了!”
说话的人是曾先生,语调温文,带着一种相当真挚的关切,可是魏阳并没有看向他,他的目光凝在了曾静轩身后,锁住了他身后的那条身影。那是一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面色冷峻,不苟言笑,似乎还受了伤,右臂上缠着厚厚一圈绷带。然而只是这么一眼,魏阳手上一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唇边不可自抑的绽开了微笑。那是齐哥,齐哥还在!
可是狂喜涌上的瞬间,魏阳就又察觉出了不对,那是张修齐不错,但是他脸上的表情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如果说之前只是没有情绪的面无表情,那么现在他的面孔上多出了一些东西,就像很早很早之前,在杀黄胄时展现出的,锋锐又刺骨的冰冷,就像一座亘古不变的冰山,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如果换成其他人,很可能辨认不出这两者的区别,但是魏阳跟张修齐朝夕相处了足有两个月,他已经能认出那张冰块脸上的大部分神情,以及它们代表各种情绪。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齐哥的魂魄又出了什么差错?
只是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那小家伙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一系列的变化,曾静轩看在眼里,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直接走上前去,扶起了还坐在地上的魏阳,柔声说道:“阿阳,别慌,小齐已经恢复了魂魄,没什么大事了。”
按照以往,魏阳该直接冲上去拽住张修齐,好好探问一番,可是今天不知为何,他突然有些游移不定了,顺着搀扶的力道站起身后,他并没松开曾先生的手臂,反而迟疑不定的问了句:“这是……恢复了?”
“是的,恢复了,三魂齐聚。”曾静轩不动声色,淡淡答道。
不是两魂!魏阳立刻抓到了关键,攥着曾先生的手猛然用上了力道:“怎么回事?他的天魂也回来了?”
“那枚天魂当初就是被骨阵收走的,所以当你催动骨阵时,天魂自然也回归了原位。”曾静轩脸上露出些略带欣慰,也包含着苦涩的笑容,“只是天魂归来,小齐还在适应,可能会跟以前有些不同……”
魏阳没有察觉他脸上的表情,他甚至都没听到后半段话,手已经颤抖了起来,忍不住上前了两步,走到了张修齐面前,直直的望向那双眼,那双黑眸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带着丝茫然,反而神光内敛,看不出任何情绪,对着这双陌生的眼睛,魏阳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挤出了两个字:“齐哥。”
张修齐伸出了手,一把扶住了魏阳摇摇欲坠的身体,然而跟他的温热手掌不同,他的声音里也找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冷冷说道:“魏阳,谢谢你。”
那语气十分有礼,但是也带着一丝疏远,魏阳愣了片刻,才注意到对方称呼的改变,已经不是那种带着无意识亲昵的“阳阳”,而是跟任何陌生人一样,连名带姓,就差带个“先生”的客套称呼。这不是他熟悉的小天师,甚至变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魏阳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他的脑袋还不足以处理这么复杂的问题,因此他也没能及时作出反馈,直到对方把他带到沙发边,松开手时,他才无意识的伸手,想要反握住那人的手指。可是张修齐英挺的眉峰微微一挑,错开了这个挽留。
似乎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曾静轩轻咳一声,坐在了魏阳身边,慢慢说道:“阿阳,你之前催动骨阵,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和元气,已经昏迷了整整两天,可能有些事情不太清楚。我已经跟小齐聊过几次了,大概弄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以及那枚骨阵的来龙去脉。”
其他话没能唤回魏阳的注意,但是骨阵二字确实让他回过了神,那枚从降术师手里夺走的骨阵应该就是他小时候无意中拿到的,甚至因为那东西连累了父母的性命,后来骨阵被齐哥的父亲带走,难不成这中间又出了什么事情?
曾静轩没给魏阳猜测的时间,直接讲了出来:“当年小齐和他父亲在救了你之后,就到龙虎山一处禁地试炼去了,谁知有人盯上了那里,利用他们二人为引,发动了一个非常厉害的阵势,这阵里应该也有某种拘魂术,本来阵力会打散小齐的所有魂魄,然而阴差阳错,他的魂魄未曾消失,那枚逸散出体的天魂反而进入了骨阵之中,这东西也是件孕养生魂的法器,才让那枚天魂安然无恙的度过了二十年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