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以老衲愚见，破道成神，困道为魔。毕竟我也没有入魔过，实不知何为魔！”

“那么，何为爱恨？”

这次老僧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执著于人，即为爱；执著于己，即为恨。正是因为难以辨清执著的初衷，所以尘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爱恨交织啊！”

书生沉吟片刻，眸光豁然，继续问道：“何为轮回？”

老僧微怔，面露疑色，对这一禅宗奥义却依旧对答如流：“前世不忘，后世之师；生死不已，顿悟不止！”

书生复起身，长揖及地，肃然道：“凛然受教。”

老僧缓缓起身回礼，温和地道：“先生六问，其间大有深意，老衲略能忖度一二。只是不知，最后‘轮回’这一问，您有何所指？”

书生从圆盒里拈出一枚黑子，寻得棋局间某个不起眼的空闲角落，凌空掷下，喑哑的嗓音里充满凝重：“大师凝神思索，故不曾察觉，适才晚辈问您‘何为神魔’时，在木老道的院子里，传说中的灭世天魔降临了！”

老僧点头，脸上的惊虑更深，“天魔灭世，末法乱道。一枚足以毁灭世界的大子入局了！”

……

……

大陆东方有座雪域灵山。

灵山顶上有块平地，平地上有座破茅庐，名曰青云观。

道观青砖黄瓦，柴门虚掩，门前那条通往山下的羊肠小道蜿蜒曲折，石阶上积雪深厚，显然已许久没有香客登门。

但此刻，一个身穿灰旧道袍的老道人正哼着乡俗俚曲，醉醺醺地往峰顶上攀爬着，在漫天风雪中踉踉跄跄，仿佛随时都可能狠狠摔上一跤。

不知爬了多久，道人迷离的醉眼里终于看到了那扇熟悉的柴门，枯瘦的老脸顿时红晕，泛起一丝笑意。云游天下多年，终于回家了！

便在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的道童突然从道观里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猝不及防之下，两人狠狠撞了个满怀，摔成四脚朝天。

道童慌忙爬起来，看到躺在雪地里痛得直咧嘴的瘦老道，眼里豁然明亮，颤声哭泣道：“师……师傅！晌午时天上掉下来一个……这么大的石球！然后它就……一下子炸裂开，从里面……蹦出来一个赤裸的娃娃！呜呜，师傅，会不会……会不会是……妖怪……啊？”

他语无伦次，张牙舞爪地冲老道比划着。

老道愤愤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狠狠瞪了这个胆小如鼠的莽撞徒弟一眼，嘴里含糊不清着道：“哼，妖怪，哪个妖怪这么不开眼，敢跑到老子的观里来撒野？！”

“嗯……石球……娃娃……”他嘴里嘟囔着，突然醒过神来，狠狠打了个激灵，这下醉意全无，抓着道童的衣襟一顿猛摇：“你是说晌午时分天际坠落的星辰，有颗掉到了我们青云观？这颗星辰内还藏着一个娃娃？”

道童惶恐地盯着面色狰狞的老道，紧张地捣蒜般点头。

老道闻言，凌乱的目光落在破败柴门上，竟怔怔地失了神。他颤颤巍巍地倒退几步，潮红的脸色上蓦地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颓废之情。

道童见状，情知大事不妙，仓皇问道：“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老道眼神落寞，就像霜打的茄子一般，鬓角的皱纹加深了几分。半晌，他喃喃自语道：“桑田沧海，日落星陨。天魔降世，末法将临。古书上记载的一切，原来都是真的……那个娃娃，真的来灭世了！”

道童听得不真切，更不明白，只隐约听到什么天魔什么灭世，胖嘟嘟的小脸霎时煞白，一阵惊恐。

他忽然又想起些什么，于是急忙从怀里摸出一块通透的玉牌，捧到老道面前，说道：“师傅，这是那娃娃走后，我从陨坑里找到的！”

老道正眺望着远处的苍茫雪域，闻言骤然转过身来，把目光落在了这块玉牌上。

玉牌朴实无华，表面仙气萦绕，上面用极有气势的狂草写了几行小字：

高卧九重云，

蒲团了道真。

天地玄黄外，

一气化鸿钧！

老道屏息凝视，轻声念着，心脏砰砰直跳。反复咀嚼数遍，他终于抬起头来，眸光里却充满了迷茫和惘然。

“他到底……是不是灭世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