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捏准时机,来到三赖子的面前,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低低地、淡淡地,却又凉凉地说道:“三赖子,世态炎凉,人心险恶啊,我怎么看着,在有些时候,你在你这个生死相依的兄弟心里,可能连一个区区的烧饼都不如呢……”
三赖子原本就生了要铲除秃子的心的,此时一听段誉的话,不由蓦然心惊。他抬起头来,朝段誉深深地看了一眼,蓦然之间,生出来种说不出的惊骇的颜色。
明明,段誉就是在挑拔三赖子和秃子之间和关系,可是,三赖子却愤怒不起来。因为,方才的一幕,他和段誉一样看得清清楚楚。因为,秃子在望着段誉手里的一张即将到手的饼的时候,眼里,已经没了全世界,就只剩下那张饼了。
三赖子甚至知道,秃子并没有段誉所说的那样可恶,甚至,在除了某些生死关头的时候,仍然还是他的好兄弟,可是,就因为刚才生的事情,秃子却没有办法在三赖子的心里重塑之前的位置。
人心是强大的,也是柔弱而自私的。有些东西,譬如说信任,原本就象是断了线的珠子,只要一散落开来,便再也无法重拾。
之前那些或许并不经意的小事,或者是不算上一回事的不满,此时,被放大起来,三赖子忽然想起,和秃子拍档的这几年来,秃子还真有不少对不起他的地方……一念成魔,一念涅槃。从此开始,三赖子对于秃子的信任,此时也象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这一经散开,便再也没有办法重塑了。
于是,两人拍档数年来,第一次,产生了严重的,甚至可以危及生命的信任危机。
三赖子眸光沉沉地望着段誉,一双写满阴郁的眸子里,流露着骇人的杀意——他虽然不满秃子,可是,更加不满意段誉,因为,就是因为段誉,他和秃子之前,才产生了如此大的矛盾,更何况,段誉的人,如此聪明,对人性的险恶,又如此的透澈,不得不说,这令三赖子对于段誉这个小小的孩童,再一次地,产生了巨大的敌意。
然而,段誉已经快速地回过头去,和三赖子的眼神撞了个正头,看到三赖子想要快速地转开视线,段誉忽然微微地笑了笑,颇含深意。他望着三赖子,又淡淡地、轻如鬼魅地说道:“怎么?刚才的事情,难不成在你的心里生了刺么?难道你想杀了秃子么?”
三赖子听了段誉的话,蓦地抿紧了唇,却沉默着,不说话。然而,三赖子的沉默,恰巧代表了他已经将段誉的话听了进去了。段誉也不追问,只是“哈哈”地干笑了两声,然后,沉默着不说话了。
秃子站得比较远,大口,大口地咬着手里的饼。所以,方才,段誉和三赖子的话,他并没有听在耳里,又或者说,即便是听到了片言只语,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最信任的大哥,已经将自己在心理上抛弃了。
此时,饼吃完了,肚子却没有填饱,秃子抚着自己的肚皮,望着三赖子的手里,根本就没有动过的小半边饼,紧紧地盯着,有些纳闷地问道:“三哥,怎么你不吃的?”
三赖子顺着秃子的视线看去,刚好看到了对方正紧紧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饼。三赖子的心里,陡然犹如吃了一只苍蝇一般地难受,转眼间,手里的半边饼,也变成了毒药一般的东西。三赖子有些厌恶地将手里的饼往前送了送,朝秃子说道:“没事,我不饿,你吃……”
秃子想也没想地伸手接过了三赖子手里的饼,想要送到嘴边的时候,他忽然顿住了,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三哥,你不饿么……难道说,下午你已经吃了东西?”
若三赖子真的吃了东西的话,就是偷偷吃的。因为,两人自从清早忙乎到现在,除了中午的时候,每个人都只吃了简单的一个饼之外,到现在,还没有别的东西下肚呢!所以,你说不饿是假的,根本就不可能,可是,三赖子却表示自己不饿,难道说,他真的私下里吃了东西了么?可这事儿,纯属猜测,因为,秃子既没有看到,也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三赖子听了秃子的话,顿时不悦起来。他也是到了现在,才忽然现这个秃子,是如此的贪吃,又如此的不识时务的。毕竟,对于三赖子来说,他已经将手里的最后半边饼都给他吃了,现在还追问他是否吃过东西,这对于三赖子来说,倒真的有些不耐烦起来——而且,他的心里,也堵着一口气,想到这里,三赖子忽然有些后悔,后悔他为什么要对这个如此贪得无厌的家伙如此的好,后悔他自己,为什么要将这半边饼给秃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