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陷入沉默,静得只剩下交错的呼吸声。
她似乎又在钻牛角尖,因为心里再度混乱了。顾小鱼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舒了口气,没再深究,自在地转移话题:“不说我了,说说你。你为什么要当警察呀二白?”
“我吗,跟你差不多,”江喻白配合的答复,没有揭穿拙劣的躲避。
“梦想?”顾小鱼一怔。
“不是梦想,”江喻白道,“是信仰。”
说起这两个字时,他神情一顿,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了。
漆黑的一双眸子里写满了坚毅,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他不由分说的自信和从容,初见时好似千帆历尽的沉稳大气又出现在他身上——
不是“好似”,这一次顾小鱼察觉。
因为“沉稳”从来不能被伪装,他有,只是说明他是真的“千帆历尽”。
江喻白一定经历过很多事情,顾小鱼理所应当地认为。
好奇,却不敢多问,她不能肯定现在的她能不能承担这些往事,索性不问,等心绪宁静,可以与他一起承担的时候再开口。
“……那你怎么跑到南方来工作了?”顾小鱼抿唇,悄无声息的再次转移话题。
江喻白无声微笑,眸光放柔了些,轻描淡写地提起:“家里想送我去当兵,我要当警察。背着爸妈填了蓉城的警校,毕业之后就申请分配到这边了。”
“二白你是独生子吗?”
“是。”
“那你这样,家里都不说你?”
“怎么不说,”江喻白抿唇,撩起她脸侧一缕秀,轻轻别在耳后,淡然失笑,“为填志愿一事没少跟我爸吵架。后来我爸甚至请了个泰拳冠军跟我赌拳,赢了可以走,输了老实留下……确实不好打,打完在医院里躺了一个多月,差点没赶上开学。”
气氛是沉重来着。可江喻白轻描淡写地说完,顾小鱼忽然有点想笑。
说好的成熟稳重呢?这么叛逆固执,真的是她们家二白?
可仔细想想,这个人又好像是二白,没错。
刚才她还好奇怎么好话说尽了不买玄晶,平时那么听话的江喻白就是死活不听。这下顾小鱼明白了,跟个倔驴似得,可不就是江喻白吗?
……那么成熟稳重的江警官江队长,私下里,居然也能有这样的一面。
想来有点好笑,但顾小鱼却笑不出:“怎么会躺一个月,伤得很重吗?”
江喻白眸色一沉,轻手揉了揉她脑袋:“挨了一记边腿,断了一匹肋骨。没事,现在早好了,别担心媳妇儿。”
顾小鱼瘪了瘪嘴,她没断过肋骨,不知道什么概念,但只是听一听就觉得心疼。
江队长却满不在乎地笑了:“我不亏。我就躺了一个月,他躺了半年。”
“……”
都什么人啊这是!
顾小鱼无言以对:“……你确定你爸找的是泰拳冠军?”
他微微抿唇,反倒有点得意:“那时候是,不过现在应该已经不敢说这话了。”
顾小鱼一愣,忍俊不禁:“坏蛋!”
江队长并不反驳,眉头一挑,忽然低头,可“坏”的在她脸上沉沉地亲了一口。
他又来!一言不合就亲人!顾小鱼彻底无奈了,回神就是一口咬回去:“哎呀你别欺负人——后来呢?你爸妈真的因为这个就让你走了?”
“爸点头了,妈不让。”
“那怎么办?”
他抿唇:“不让也没用,我不会参军,那里不是我该去的地方。”
“可是这样,不就成了一意孤行么?”
“是,”江喻白并不否认,“但媳妇儿,这是无可奈何的。”
毕竟没有人会比你自己更清楚你需要什么。就算这人是父母,他们也不是你,可以尽可能的理解你,却不能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你。
同样是为你好,每个人有不同的方式,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哪一种是适合你的。你心里一定会有答案。
所以落差一定会有,矛盾和冲突必须存在。除非,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自我。
顾小鱼愣着没答话,总觉得他这句“无可奈何”里包含了太多寓意,不像是在说他自己,而像是在暗示她什么似得。
心思影影绰绰,乱糟糟的无法梳理。却又好像被他点明了一条路,很多东西都沿着这条思路渐渐浮出水面。
江喻白没急着往下说,换了个姿势,把人往怀里揽了点,方才沉声启口:“不是要我当兵,他们才生我这个儿子,而是有我这个儿子,才希望我能去参军。其实两者并没有冲突……你懂我的意思?”
顾小鱼不想懂,可他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即便不想懂,也不得不懂。
这不是辜负,这只是表达的误差。
是因为小黑他们成为了她的朋友,所以才希望她好。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换了谁都以为这就是她的归宿。大伙都站在各自的角度为她好,虽然这并不一定是她想要的。
如果她因为一时不忍而选择接受这份“善意”从而迫使自己接受出道,顾小鱼就不再是顾小鱼,久了,被顾小鱼本身吸引的小黑他们就会远离这个陌生的人。那才是她真正恐惧的事情。
这是个周而往复的过程。在正道上每多坚持一步,都让你信心增强,下一次坚持愈容易。而每一步堕落,只让你惶惶终日,让你下一步越走越远。
你以为是在辜负别人的期待?
或许,你只是在为自己的不坚定找借口而已。
好在她问心无愧,即便愧疚大家的好意,也依然没有动摇过不出道的念头。
顾小鱼松了口气,犹豫了许久该不该跟江喻白袒露心声,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是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倾听者。
江喻白跟她不同。家庭背景南辕北辙,生活经历天南地北,他比她大几岁,在社会上多磨砺了几年,性子比她沉稳得多,处事比她老道干练,但归根结底……
他们好像是同一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