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对面的,正是安梅梅今日的目标:吴老。
他也抬头看着周楚,刚刚想享受今日厮杀胜利的感觉,半道上却杀出个程咬金:哟,这不是写得一手好字的那个年轻人吗?白玉京诗社见过的……
周楚手指捏着白子,轻轻地转着,腼腆笑了一声:“虽说是观棋不语真君子,可小子不才,觉得这一局还没到认输的时候……”
“怎么可能?白子已经被堵死了,你仔细瞧瞧,哪里还能有个生机?”
“黑子如豺狼,白子如羔羊,如今羊入虎口,还能虎口脱险不成?”
“小子,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吴老可是个中高手,你别放肆!”
“对,赶紧滚开!”
周楚听见这些话,面皮都没抖一下,他看向脸色铁青的胖老伯,又看了一眼吴老。
吴老跟胖老伯是对弈过许多次的了,一直都是胖老伯输多胜少。
这一次,横空杀出个愣头青,说这一局还能有救?
胖老伯咬了咬牙:“老吴,咱俩对弈的时候多了,还没见过这样的事情,这一局我是已经认输了。至于年轻人有什么想法,全看你如何。”
说完,他从座位上起来,竟然站到了一边去。
吴老这才看向周楚,对他道:“我见过你的字,能写那样一手好字,气势逼人,想必在这方面的修养不低。你坐下,与我手谈一局。”
周楚计谋得逞,背在身后的那一只手,给藏在后面的安梅梅比了一个“v”字。
安梅梅埋着头一笑,却也好奇,周楚要怎么拯救这死局。
书法是安梅梅的短板,毕竟她从小是用钢笔写字,而汉字的博大精深往往令外国友人头疼,所以她干脆地放弃了这方面;可围棋不同,所有斗智的游戏原理都是相通的。
安梅梅,很了解围棋。
她站在一边看着,周楚已经轻轻一转自己手中的白子,道一句“多谢老先生肯给晚生讨教的机会”,然后把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中。
“啪。”
瓷质棋子与木质棋盘碰击,又一声轻响。
对面的吴老,也没将周楚这一手当一回事。
他只以为周楚是在说大话,对棋艺,吴老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宰了白子一条大龙,对方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
吴老想也不想,就按照之前的步骤下了下去。
周楚眼底笑意加深,面上却一点也不显露,他为了迷惑敌人,甚至皱起了眉头,仿佛被艰难的局势所困扰。
“啪。”
“啪。”
“啪。”
“啪。”
……
一声接着一声。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看戏,想看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怎么被吴老修理,可是随着棋局的继续,逐渐有眼睛亮的人开始冒冷汗。
一开始表情轻松的吴老,也皱紧眉头,凝重了起来。
周楚的棋路,跟之前的胖老伯,完全是两样。
胖老伯善攻击,可周楚却是时而进攻时而防守,像是水一样,跟随处境的变化而变化。
初时,周楚不过是收拾胖老伯留下来的烂摊子,吴老没当一回事;可下着下着,他却发现自己已经被连吃三目;等到这一手棋将要落下的时候,吴老满布皱纹的手指已经开始发抖。
对方的大龙,眼看着就要活过来,给他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
他对面这个年轻人,在不知不觉之间,一点一点收拾烂摊子,又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将棋子放在大龙的断裂处,吃掉他切断大龙的“刀”,补上新的白棋。
一条白龙,已经暗暗潜伏在了棋盘上。
择人而噬。
周楚静静地坐着,透着一种难言的沉稳。
即便这里只是一个茶馆,旁边有不少臭棋篓子围观,戏台上甚至还有人在收拾东西,弥漫着嘈杂的市井气息,可高手对弈往往能改变身周的气氛。
他手没动,身子也不动,只有眼神微微地闪烁着,紧紧盯着棋盘,像是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步一步地算计,等待着大龙的复活,和猎物进入陷阱的一刹那。
吴老头上的冷汗,渐渐地冒了出来,然后顺着他额头上的皱纹向着两边扩展。
滴答。
落下。
手抬起,却抖个不停。
这一手,该下在哪里?
下在哪里?
吴老不停的问自己,甚至看着周楚,希望从周楚的脸上得到答案。
然而,没有。
周楚云淡风轻地,他忽然勾了勾唇,将手指抚摸了很久的一颗棋子,扔在了棋盘上:“天色已晚,风冷了,吴老棋力高超,小子自愧不如,认输了。”
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上,那颤颤的声音让所有人心脏都发紧了一下。
周楚却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然后将双手揣进衣兜里,挤开围观的老头儿们,就要出去。
安梅梅大急,正下到精彩的地方,眼看着就要“一子定江山”了,周楚怎么就走了?后面还指望他帮自己谈合作呢!
她险险就要出声叫周楚,不料有人比她更心急!
“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
吴老一拍桌子,肺都气炸了。
茶馆里竟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黑西装的保镖,一下冲上来拦住周楚。
“妈呀……”
周楚吓得叫唤了一声,在看到人的瞬间,就已经贪生怕死地一拽安梅梅,躲在了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