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道旨意从内阁出,让所有人都缓不过劲来。
追缴官粮固然是预料之中,可是如此严厉,还是超过了所有人预料。
一方面,户部这边要摆出严打之势,规定了定额,使各省不可能再有钻空子的可能,另一方面,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俱协办,大理寺倒也罢了,问题就出在刑部和都察院上头。
刑部尚书张子麟,乃是王学官员,和浙江新政早有勾结,追缴官粮本就是新政一党弄出来的,刑部一定会跟进,到时候,少不得许多人要脱一层皮。
至于这都察院,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王学官员有之,旧学也有之,更有不少是愣头青,愣头青们无党无派,可是一现舞弊,就好像苍蝇见到了臭鸡蛋,他们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伤疤都敢去揭,十足的臭虫。
就这还罢了,更可怕的是,连厂卫都已经分赴各地,用密探的方式进行督察,如此一来,想要徇私舞弊,难度就有点儿大了。
而且看朝廷的架势,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弄出点结果出来,不整死一批人,是绝不干休。
大家的希望,自然而然,就放在了新任户部尚书头上,督察再严,可是定额却是户部制定的,换句话说,怎么计算各省需要清缴多少官粮的权利,却是在户部头上,户部算出你是缴一万担还是十万担,决定权都在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手里。
只是结果更是不尽如意,新任户部尚书竟是梁藤。
梁藤是什么人?就在几天之前,大家给他的印象还是个老实人,属于那种谁都不得罪的那种,庙堂上这样的老好人可是不少,很不起眼。
可是现在大家对他的印象,却是个阴险狡诈,隐藏在户部中的奸徒,这厮藏的太深,几乎把所有人都蒙骗了,结果突然跳出来,和徐谦沆瀣一气,把他的主官整垮,这样的人,已经列入奸党之列,让他来做这户部尚书,各省清缴的定额只怕……
眼下何止京师,整个天下,都随着邸报传报四方,引起起了一波大地崩。
而徐谦,此时已是收拾了行礼,带着一干护卫人手,远赴浙江。
只是临别之时,前来拜谒的人却是不少,不少王学官员已经暴露身份,倒也不怕别人指责了,索性光明正大。
这位新任的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张子麟二人,此时已进入徐府,被待为了上宾。
虽然官升尚书,梁藤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有些为难,这户部清缴官粮的事是徐谦弄出来的,如何清缴,不免要向徐谦请教一二。
三人落座,奉上了茶茗。
梁藤先是不吭声,喝了一口茶,才道:“户部清缴,到底是真戏假作呢,还是动真格的,说实话,虽然宫里旨意已经出来,不过老夫总有点儿不放心。”
徐谦断然道:“自然是立即实施,户部的定额,都要精打细算,原则呢,其实也很简单,要闹出动静,要经得起折腾。”
梁藤苦笑:“话是这么说,可是把人逼急了,这些人,难免会狗急跳墙,徐老弟,你年纪轻,有些事或许不明白,地方上的事,有时候简单,有时候却是千头万绪,说白了,许多人出来做官,为的无非就是个利字,现在新政逼得他们没了活路,他们虽然只是地方官,可是急起来,也是会咬人的。”
“还有清丈田亩,这里头得罪的士绅,可就是成千上万计算了,触动了他们根本的利益,他们肯罢休吗?这些人,一个两个或许微不足道,可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联合起来,就不容小视了,到时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少不得要诋毁老夫,诋毁徐老弟,老夫觉得,是不是可以缓一缓,循循渐进,徐徐图之更妥当?”
梁藤久在户部公干,当然晓得这里头的厉害,一个清缴损耗,就得罪了天下的地方官,一个清丈田亩就得罪了天下的地主大户,把人得罪死了,树敌过多,不是好事。
徐谦却是微微一笑,道:“户部的清缴,是陛下的意思,宫里已经有了旨意,若是不能有成效,这可不成。”顿了一下,继续道:“此外,你放心,新政要继续,就必须清缴官粮,这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新政到了现在,我也就给两位老大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是我们的朋友,自然大家一起利益均沾,可要是想和我们为敌,无论逼迫不逼迫他们,他们也要来找麻烦。诸位能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