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古谁无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然而这确实人世间最为知易行难的一件事情。
没有谁不怕死,或许很多时候,正是这种对死亡的恐惧,才能够产生如铁如血如火一般的意志和力量。
一个残缺的男人都能够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身为带把的爷儿们,又到了必死之局,纵使腿脚和手都在打抖,身子拼命在抗拒,可谁又想退后半步?
向前是死,退后是死,身为堂堂七尺汉,伸头缩头都不过是一刀的事情,何不奋勇向前?
人啊,很多时候的勇气,其实都是入他娘*的逼出来的!
赵霆从未自认是好官,因为好官都很短命,从入主杭州以来,他都谨小慎微地在青云路上蹰蹰而行,很多时候都如履薄冰。
因为杭州有越王这样的一地藩王坐镇,可以说朝堂上没有人会看好他的仕途,与其说是一地父母官,不如说自己是官家的耳目罢了。
他需要时刻关注着越王的一举一动,又希冀着能够做出一些大的政绩,好离开这个别人眼中的肥缺。
所以他看着宋知晋壮大起来,他对焱勇军施与最大的忍耐,甚至于并不反对像苏牧这样不合规矩地被招揽进焱勇军之中。
非常时刻,非常之人,必定行非常之事。
也正是因为这些,使得他赵霆和赵约在百姓口中的风闻名声并不太明显,不好不坏,总之存在感并不高。
但他也是正经读书人出身,他也想着要报效朝廷,当然了,他也是怕死的人。
可当他看到行礼的越王,看到抱着死士如归意志的大焱好男儿们,他突然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
青溪县是方腊起事的源头,也是这场战争的开始,而在这场战争开始之时,大焱朝廷便大败了一场。
这场大败不是因为青溪的陷落,而是因为方腊贼军还未打到,青溪县令和县尉就已经弃城而逃。
这是朝廷的耻辱,是官牧的耻辱!
赵霆很怕死,但也不觉得那位县令和县尉有多么的无耻,可现在的他,并不想逃走,不是不能,而是不想!
于是他紧了紧袍肚和虎头带,策马来到了越王赵汉青的身边,不像请战地请战道。
“王爷,赵某愧为一地父母,但却是真真切切的一地父母官,既然身为一地牧守,自然要身先士卒,首当其冲,恳请王爷让下官打个头阵!”
“下官赵约,愿为知府大人护翼!”赵约后一步站了出来。
赵霆手按刀柄,转头看了看廉访使赵约,而后轻轻低下头来,可以看到他的嘴唇和胡须都在颤抖着。
因为宋知晋的事情,他们也是饱受争议,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自己从来就不算什么好官,但如今他们的妻儿都已经离开,也该是他们真正履职的时刻了。
越王双眸登时一亮,关少平和李演武等人也都猛然抬起头来,在场的所有将领都抬起头来,他们看着赵霆,看着这个被他们视为墙头草,视为庸庸碌碌毫无作为的杭州知府,眼里充满了敬意!
赵汉青朝赵霆赵约抱了抱拳,而后带着笑意道。
“好!”
赵霆和赵约拱手领命,跨上战马,一拉马缰,那战马悲切嘶鸣,赵霆扫了众人一眼,目光落在人群之中的苏牧身上,而后朝苏牧点了点头。
苏牧拱手为礼,而后看着杭州本地的父母官,带着数百厢兵,悍然出城!
面对怒海狂潮一般的方腊贼军,赵霆和赵约的这几百人连狂潮之中的扁舟都算不上,只能是怒海之中的一片柳叶儿。
没有人关心结果会如何,因为最终的结果也不过一死而已。
他们其实可以选择继续坚守城池,直至战死到最后一人,哪怕只能阻挡方腊大军一时半刻,总归是好的。
但他们选择了主动出城送死,是的,确实是很不明智的送死,看似很热血,但实则很愚蠢,甚至愚蠢到了极点,愚蠢到很多人都想不明白。
可无论是赵汉青还是赵霆赵约,还是关少平李演武孟璜刘维民,亦或者是苏牧杨挺徐宁。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他们的送死,能够激励即将到来的朝廷大军,他们的死能够让方腊军对城中百姓和流民手下留情,不做三日不挂刀的屠城之举,他们的死很愚蠢,却很有价值。
他们要用自己的送死,换取方腊军对杭州百姓的最后一点怜悯!
这是大焱朝廷的藩王,官员,以及军队,读书人,百姓,最后的一点骨气和血性!
赵霆和赵约出战之后,紧接下来便是关少平,这位都指挥使背着宽刃的斩马剑,身后是李演武和孟璜等一众焱勇军士兵。
他朝赵汉青行了个军礼,而后默默转身,跨上战马,一夹马腹,呼啸而出,寒风之声只传来一个久久回荡的声音。
“驾!”
望着关少平等人的背影,苏牧带着杨挺和徐宁岳飞,来到了军阵之前。
他看了看身后的弟兄,朝岳飞笑了笑,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害了岳爷爷,如果岳飞死在这场战斗之中,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自己终于改变了这个世界,改变了历史?
人人都说大焱的朝廷和军队腐朽不堪,很多人支持方腊田虎王庆和宋江的起义,但苏牧知道,这个皇朝还有救,这个朝廷,这个军队还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