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主,它是此世之恶的倾倒点,是所有恶的汇聚,是人的原罪而已——永远虚假,永远伪善,永远愚蠢——主在睁眼看世界,看到的都是些什么啊……”她在嘲笑。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红艳艳的天空,觉得有些软软的恐惧——这样的世界,有存在的价值么?
“至于为什么我们要去教堂做礼拜呀——因为所有人都信仰我主,身为贵族的我们,也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啊。宗教方便管束,宗教方便统治,宗教的方便之处就在于控制人心呢。”
“帝国由人组成,没有子民的帝国,只不过是具空壳。”
“Viper,”她低头在我的耳边私语,“你能懂么?人这种生物,那么复杂,又那么简单——复杂地就像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无从下手;而简单呢,只要找准了线头,捋顺又是那么简单、易如反掌,轻轻巧巧地、人就能被握在手里。这是多么不可思议。”
“宗教就是能帮助我们寻到线头的、极棒的工具啊。”
“不必要相信,因为我们天生是来掌握它、控制它、利用它。”
“然而,我要和你说的是——”
“智者总是利用人心,他不需要去理解相信——但是,难道没有人能看出他的虚假么?所以我们就要来欺骗自己。”
“不要把所有人当成傻子,难道你会永远碰见傻子?几率这个东西十分其妙,但往往是越顶尖的人越容易碰在一起——这或许就是上帝的安排了。智者多寂寞,人生又苦短。碰见一个相仿的人,是幸运,又是不幸。”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我的父亲。
“所以就要欺骗,骗过别人——甚至骗过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骗过自己呢?你教我的,本来,世界就是险恶,再把自己弄傻——那不就更加无助了么?”我忍不住问道。
“啊……”她笑了笑,“这就是骗术的最高境界啦——骗得过自己,还有什么人不会被你骗呢?你骗自己是明星,那就光彩万丈;骗自己是卖花女,那就鲜艳活泼;骗自己是厨师,那就一股油烟味;骗自己是警察,那就一身正气。没什么不能被骗——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你要注意了——不能沦陷,不能迷惘,不能绝望,也不能失去自己。”
“永远保持警惕,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去宁愿相信,但是也永远不要彻底相信。”
“这就是我能教给你的东西。我最亲爱的。”
“看啊,”她说,指着愈发绚丽的彩霞,“我们为什么要存在呢?因为世界多么美好——我发自内心热爱它,但是又畏惧它。我渴望更多的风景,但是也惧怕更多的伤害。我们要带好自己的假面,护住自己柔软的心脏,用荆棘、用盾牌、用刀剑、也用畏惧。”
“只有心怀畏惧之心,才能看清这个世界。”
“这才是真的勇毅。”
那时的、小小的我,被妈妈搂着。
我不明白其中的真谛,却也懵懂地把话语牢记在脑子里。
然而。
时至如今,我才能稍微理解她的话语——但是又怅然不已。
如果宁愿去相信的东西,它会是假的,又或者,它是短暂的,我倾注的感情又能从哪里找回呢?没有回报,没有希望,难道一无所有才是每个人的原罪?无止息的*是无足的飞鸟,所以我们才在不断的追求?所以我们才永远也得不到?
这可真让我困惑。又令我伤感。
我不能阻挡诱惑,但是又惧怕其中的苦果——那滋味,苦涩难明,我已经亲自品尝。
这其中的困苦难言,简直让人愁肠百转。
如果永远也得不到,又为什么来引诱我去追求?我宁愿做一个苦行僧,走在一个人的路上,也不会有人陪伴。
这样更好,少了太多麻烦。
大概,我惆怅得想:我就是妈妈口中的普通人吧——永远的逃避,永远的失去,永远的渴望。
我辜负她的教诲,把自己变成了如今的鬼样子——我都不敢去见她。
可见我现在还没去陪她,是因为她嫌弃我的原因。
让她失望了么?
我简直不敢去想。
想一想,都觉得像被刀子在绞,绞得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我抽抽鼻子,突然疼得厉害,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
好像内脏在汩汩出血。以往没有感觉的伤口,都突然崩裂,裂得太彻底,让我碎成一块块的血肉。
地上的是我,墙上的是我;流淌的是我,碾碎的是我。
哪里都是我,那我在哪里?
难以言喻的悲伤席卷了我,让我像个孩子一样的抹眼泪。
我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
哪里会有什么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