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心太重死得快,”阿忒京毫不客气地回我,“你当赏金猎人之前没被这样教育过么?”
“啧……当然,不过我就是好奇心特别重的那类人——没有人能杀得了我,好奇心重点也就无足轻重了。”我轻飘飘地反击,看着他沉下来的脸色——还在别人手上的俘虏,这样不见外地“教育”匪徒,阿忒京可真是怕死得不够快啊。
——幸亏他遇见的是我这样通情达理的匪徒,我不无恶意地想。
“这么说我掳走伊诺千缇你还是……乐见其成的了?”我挑高眉头明知故问。
“……伊诺千缇这件事我不插手,”阿忒京抿紧唇终于说。
我看着阿忒京一副高抬手的大爷范,有些不爽。嘴角含笑,我说:“你想插手也没处插,阿忒京。瞧你现在的样子。”他没回我,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让我们来谈谈正经事,”放过了阿忒京,我说。
“你想活命么?”我突兀地问他。
阿忒京因为我突然的提问一时间懵了,他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他看我盯着他看没有回答的意思,抿紧嘴唇严厉地看着我。终于他说:“难道你不想让我活命么?如果你不想,我们为什么会谈到现在?如果不是你说你不想杀我,我也不会再在死前费什么嘴皮子和你罗嗦——你现在要改主意?我当然想活命——可是你却不让我活。活与不活是我能做得了主的么?”
他冷笑一声:“我的性命现在不掌握在我的手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以为你要放了我——可是你现在的问题又让我难堪起来。耍我很好玩么?我因为你的一个意思巴巴地凑上前和你啰哩啰嗦一大堆,你却翻脸不认人要和我谈起活还是不活。我虽然是俘虏,但是你就能这样耍着我取乐么?好吧,你现在问我想不想活命——我说想,你能立马放了我么?”
“原本以为你有几分诚意,现在却是丝毫也看不到了,你直接杀了我吧。”
“先生、先生,阿忒京,”我摇头不迭,诚恳地说,“您何必这么着急的曲解我的意思呢?不要这么慌张——如果说我有什么冒犯到的地方,请您原谅。我问这个问题并不代表我不会放了您,反而这是即将让您自由的前兆,凡事都得确认上一步才能进行下一步,如果您没有强烈的求生*,我放了您又有什么意义呢?那只是一句行尸走肉罢了!”我狡黠地笑了笑。毒蛇的嘴里吐不出一句真话,甚至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诡辩实在是让人心中不快,但是阿忒京能怎么样呢?向我发火么?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这样问他,也不过是另一种施压——我要让阿忒京清楚地明白,他的生死只在我的一念间,让他生他就能好端端活着,让他死他就只能带着不甘化成脚底下的腐殖质——就是这么简单,但是总有些人认不清现状,我也只能时时刻刻敲打敲打。我可不希望自大和愚蠢带入接下来的谈话里。
“现在来现实地面对这个问题,阿忒京,”我微微一笑,“凡事都有解决的道路,不能解决只是因为筹码不够而已。你说要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能。想要活命,也要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其实说实话,我没必要杀了你。我和埃维雷特没有交情,不过也没必要为了一桩生意就杀了他得力的下属。但是想让我就这样放了你也有点难度,毕竟是好不容易抓来的……”
阿忒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他开口讥讽道:“难道不是你说要看在切萨雷的面上放了我,卖切萨雷一个好么?为什么现在却反口说什么放了我有难度?这样前后矛盾的胡言乱语,让我真是忍不住同情起你来,或许你应该去一趟医院检查下脑子,出了什么问题可就不好了——”
“嗯哼,”我耸耸肩,即使被讥讽也毫不在乎的模样,“多劳费心。”
“脸皮也是真厚啊,”阿忒京看刺痛不了我,不甘心地添上一句,见我还是没反应,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他又说了,“——所以,我要拿什么东西来买命?”
现在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那些冠冕的、堂皇的辞令和口水仗都免掉吧,我们都知道那已经没用。如果口水能让阿忒京早早投降不再负隅顽抗,我不会吝惜一点点的口舌之利,但是那不能;如果言语能让我放弃我的利益,阿忒京也不会剥掉用道德和情感织就的色彩斑斓的外衣和我实打实地交锋,但是那也不能——我们个个心里都清楚明白,要想凭着光明社会的准则让对方臣服,那完全是在痴人说梦。
“当然了,”我不客气地点头,丝毫不拒绝,“你觉得你的命能值什么?”
“值什么?你要什么?”他用诱惑的语气说,“英镑?美元?黄金?珠宝?债券?古董字画?”
他双手大张,像是在虚抱着那些让人贪婪的光华灿烂的华美珠宝首饰、成块的金条和一沓沓的货币债券:“这些我都有——你现在放了我,或者你担心我逃跑,也可以跟着我回附近的城市,我可以在一天之内把你想要的送到你的面前。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我甚至可以引荐你给切萨雷,在埃维雷特手下做事难道不比当一个漂泊不定的赏金猎人来得安全自在又富贵?”
“你要什么呢?这些我都能给你——”
“阿忒京,”我打断他,“我可没想要这些!你所谓的金银财宝,在我眼里屁都不如;让我给切萨雷埃维雷特当手下,那还不如让我去死!你的两个提议我都不喜欢,怎么办呢?”
阿忒京听我这样说,脸色微变,他冲我冷笑:“哈?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怎么?给切萨雷当手下委屈你了么——不过是一个蝼蚁一样的赏金猎人,居然这么看不起埃维雷特?可见蚂蚁不知道大象有多高,蜗牛不知道地球有多长!”
我奇怪地瞄了一眼阿忒京,看他脸上恼怒的神情不似作伪,不由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愿意当切萨雷的下属,他怎么这么恼火?甚至没控制表情让怒气直接变现了出来,阿忒京明明是这么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的一个人。
这怒气让我摸不着头脑——我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彭格列八世身边的红发忠犬。
对比了一下这两个人,我突然笑了起来:“阿忒京,你对切萨雷原来不是一般的爱戴啊——如果我让你认为我冒犯了埃维雷特七世,我表示很抱歉。我并不是看不起埃维雷特,相反地——”
我慢理斯条地说:“正如你所说,埃维雷特就是大象,也是地球,我就是你说的蚂蚁和蜗牛,”我顿了顿,继续说,“埃维雷特当然很神气,但是人各有志,我的志向也就是接接任务做做赏金而已——难道你要谴责我的志向么?我已经自由散漫惯了,当然不可能去当埃维雷特七世的下属——被这样束缚着,我一点也不会觉得自在。我喜欢的不过是在黑手党们中间做做小生意,图个温饱,攒点钱再退休。所以才会说和死也没差——这样的解释,你觉得还满意么?”
“做小生意图温饱?”阿忒京的怒气未减,嘲笑充斥了他的言语,“你以为以后还会有小生意给你做么?再过三年——不、不,根本用不了三年,黑手党就会变个样子,那时候黑暗世界就是一台绞肉机!每一个人——每一个身处在这里的人!无论是什么样的想法、在什么样的年龄、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没有人能逃得过去,没有!这其中包括你、还有所有抱着你这样想法的赏金猎人们!你们的结局是什么样呢?“
他的恶意不加掩饰,我愉悦地欣赏起他诅咒的神情:
“你们就是祭旗的鲜血,用血肉铺就红毯,用白骨搭建王座!——而王座之上唯一的、只可能的王,他就是切萨雷埃维雷特!”
我被他的慷慨激昂搅得忍不住想笑,真是有趣的青年——唯有他所信的才是正义,唯有他所见的才是真实,唯有他所爱的才能有存在的理由!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可能他还会认为这才是世界的真实和正义呢!我没有想纠正的想法,那不是我的工作——父母和老师给我们建立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但是我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土匪和杀手罢了。那种神圣的工作,有哪点是适合我的么?
我按下笑意,故作惊疑地问他:“阿忒京,你在说什么!自大也要有个限度——我知道埃维雷特很强,但是你没头没脑地说黑手党会大变样,甚至说埃维雷特会拿我们祭旗——”
我不由露出冷笑:“你也太不拿其他人当盘菜了!不说现在风头正盛的拉蒙地,彭格列和基里奥内罗这两个百年黑手党就足够埃维雷特喝一壶的了!埃维雷特想要让黑暗世界重新洗牌——他真的能做到么?我不是不相信切萨雷埃维雷特,但是这里太离谱了些!”
“你不相信?”他走近我盯着我看,眼里燃烧的是激情和*,是对世界的渴求对权力的崇拜,“拉蒙地又算得了什么?他是黑手党么?迟早第一个被干掉的就是他!至于彭格列和基里奥内罗?”
他脸上的蔑视不加掩饰:“彭格列早就大不如前,基里奥内罗悄无声息几十年,他们又拿什么来阻止埃维雷特呢?切萨雷不可能被阻挡!他为那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
面前青年人的激情澎湃——可能他已经忘了眼前的人只是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吧?和我说这些让人心惊胆颤的话,难道我不会外面胡乱传播么?他也太相信我了——
我不由说:“阿忒京,即使你说的在将来会变成事实——埃维雷特的野望如此之大,你现在讲给我听,一点也不怕我到其他人面前胡言乱语么?”
“你尽管去说好了,”他嗤笑一声,“我说了什么么?谁不知道埃维雷特有野心呢?难道拉蒙地、彭格列就没有么?你把我的话说出来了又有谁会当真呢?即使是街头的打手小混混都能调侃一句,别人看你正正经经把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当机密情报,只会嘲笑你大惊小怪吧?真的有人会相信你么?”
“尽管去说好了。”他从鼻子里哼出气来,觉得意犹未尽,又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