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不在西西里么?”我惊讶地问。
“嗯,我直接到佩鲁贾了,没有回西西里。我在佩鲁贾有一座别墅,风景还算优美,随时欢迎你来玩。”他轻松地说,热情温和。
一座别墅?可能不止吧。我会意地笑了起来。看来佩鲁贾是风的大本营了,至少也是一座城堡才能算得上城坚池固。
“承蒙邀请,我肯定会去叨扰的,”我打趣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有点事,”他慢慢说,好像在斟酌词句,“你知道的,和费伦妮有关。”
“……嗯,我知道。”我轻轻说。
我们之间慢慢地沉默下来。
“这个话题还真是让我们两个为难。”风先打破了这沉默,洒脱的声音顺着电线传来,失真得有点严重。但是我想象得出来这个人在我面前说这话的样子,肯定是潇洒又真诚的模样。虽然和他也只见过三次,但是我能了解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像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是啊,我也觉得……”我吁了口气,跟上话题,“虽然很让我伤心,但是我觉得我能挺过去,我已经没事了。风,你不必为此内疚。”
“你是个令人敬佩的人,”他语调温柔,充满了安慰和诚意,“我很佩服你,碰到这种事,我不会表现得比你好。”
是么?我沉默地看向窗外,碧蓝的天露出一线,可能是吧。
我能表现的这么平静,大概不是我自己的功劳,有个人在给我治疗,虽然很痛,但是很有效果。五年的爱恋,怎么会这么容易就痊愈呢?
“我想……”我不由想吐露出来,风是我的朋友,“大概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坚强吧。你知道么?其实我还是很痛苦的。”
“嗯。”他轻轻回应我,等我诉说。
“刚开始的时候简直痛不欲生,”我努力说得轻松点,试图描述自己的心路,“但是你知道的,这没办法,对么?感情这种东西,就是不能勉强的。想通了这点的时候,我也就不觉得我是要委屈的……”
对面的呼吸很轻微,也很平缓,我有种被安抚的感觉。
“所以,在这点上我不能去责怪她。”我沉默一会儿才说。
“虽然理智上不能责怪,但是心情还是很糟糕对么?”他说。
“是的,没错,”我哈哈笑起来,“不过……我被人治疗过了。”
“嗯,一个不错的人,虽然手段很粗暴,态度也很咄咄逼人,但是效果还是好的,”我中肯地说,“至少我现在不觉得那很痛苦了,不过是一段人生旅程?”我被自己的打趣逗笑了。
“看来你现在心情不错,”他温和地说,“我很为你高兴,虽然有段艰难的日子,但始终就过去了不是么?你还是很好,过得很开心。嗯,让我猜一猜,治疗你的认识里包恩么?真想不到他还有这样的技能。”他最后俏皮地说。
“是他,”我眨眨眼,“你知道的,他虽然总是黑着一张脸,但是还算个好人。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合作伙伴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呢,能力高超,信誉卓著,不是么?我觉得你和他应该多多交流,可能互相会帮上忙。”
他不由笑了起来:“你这是在给我介绍生意伙伴?”
“当然,”我微微笑了笑,“我一直觉得你们有合作的基础。可不要枉费我的一番好意。”
“唔……”他想了想,“我会考虑的。”
“那么,感情是一回事,做出来的事就是另一回事了,”他顿了顿,“我很高兴你能从感情里走出来,这样我们才能继续谈接下来的事。”
“费伦妮现在在我这里,”他说,“我和你,其实我们之前并没有交集,除了彭格列的事之外——这也是这几个月才有的事情。之前的几年里,我和你互不认识,但是因为费伦妮,我们就有了关系,我们三个人——嗯,其实这挺奇怪的。”他说不下去了,自嘲地说。
“嗯……嗯,是挺奇怪的。”我尴尬地说。
我们三个人,我、费伦妮和风,这古怪的关系,实在让我们两个都很尴尬。
“……她和你说过我了吧?”停了一会儿,他继续说。
“说过了。”我靠着椅背,回想起那次滑稽的告白——开头滑稽、过程滑稽、结局滑稽,总之,从头到尾都像一出小丑的舞台剧。
“呃……我实在是没想到会这样,我真的很抱歉。”他对我说,“虽然你已经走出来了,但是我还是得为这件事道歉,毕竟我是这个故事的起因。”
“可是你并不是故意的,我明白,虽然这伤害到了我,但是也同样伤害到了你,你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狗血故事吧,嗯,我也是第一次……还挺滑稽的,哈哈。”我试图让他感觉好受点,对他来说,这样无意中伤害到别人会让他的自责感更加严重吧。
“我……实在不能理解费伦妮,因为一段感情,去伤害另外一个人,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干,”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和痛苦,“我从来只把她姐姐看,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家人,我们生活了五年,我回到我的国家之后,经常会惦记这位在异国他乡的姐妹。这次回来不只是为了家族在欧洲的事务,很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费伦妮,我想回来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毕竟已经四年了,我21岁的时候被驱赶到欧洲来,是她收留了我,照顾我。这四年来通讯不畅,我没能联系上费伦妮,这令我非常思念她……却没想到再回来却已经物是人非——”
“这是我的错。”他干巴巴地说。
“我急着想回家,却没能好好安排费伦妮,还有巴迪叔叔……如果我能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能够考虑得更加周详的话,可能就不会这样了……或者我提前注意到费伦妮对我的感情,我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不,不是的,”我打断了他,“你没办法的,你没办法。你能怎么安排费伦妮呢?那时候她和她的父亲还开开心心在酒馆里做着营生,你能让他们不再开这个酒馆么?你有什么理由呢?你也没办法不让费伦妮爱你,她是这么固执的一个女人……大概这就是命运的奇妙吧,如果我没去这家酒馆,埃维雷特的人也不会找上费伦妮——其实一切是我咎由自取……”我喃喃说。
“这件事从头到尾你都没必要道歉,风,”我深吸一口气,“你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一定要说谁是错误的……”
我怅惘地闭了闭眼:“如果一定要说谁是错误的,只能说我是错误的吧。如果当时的我能更加理智一点,成熟一点,不去招惹费伦妮……这个故事就不一样了。就不会让我们三个人都痛苦了。”
“……费伦妮只是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选择而已,你也只是做了自己的选择,而我也做了我的选择,没有谁是需要道歉的,即使因此伤害了彼此,那也没有办法——谁让我们这么固执,做了自己想要的选择呢?”
“你选择了回家;费伦妮选择了父亲;我选择了那家酒馆;费伦妮选择了你。”
“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没有需要道歉的,因为本来这就是我们的本心。”我轻轻问那边的人,“不是么?”
“呼……呼……”对面只有细细的呼吸声。
我们共同分享这片沉默。
“……你的不计较让我感到难过。”他这样说。
“哈,”我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笑容,“我很高兴我的朋友能为我难过,那让我觉得很愉快,也很温暖。”
“不管怎么说,”他郑重地说,“我还是希望我们——你、我、费伦妮能见一面,希望这不唐突,我觉得我们三个需要为这件事画一个句号,让我们三个人共同谈一谈吧,然后把这场闹剧结束。”
“费伦妮欠你一个道歉。而我欠你一个拥抱。”
“那我欠你们什么呢?”我打趣说,“我觉得是一顿晚餐。你们来吧,我家的厨娘手艺很不错呢。”
电话那边传来轻轻的笑声:“我会尽快的,后天晚上可以么?我会带礼物的,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我开心地说,“你真贴心。”
“风先生说了什么?”娜菲好奇地问,“您看起来很高兴呢。”
“哦?”我笑眯眯地说,“很明显么?”
“先生,您可以自己去照照镜子。”娜菲取笑我。
“娜菲不会骗我的,我才不会需要去照镜子呢,”我笑着说,“至于为什么开心嘛……大概是被友人抚慰了吧,可见朋友是很重要的交际关系呢。”
“娜菲,”我忙嘱咐道,“后天有客人要来,你不是会做东方菜么,可要把拿手的菜式都展示出来啊,就是那位风先生,他是东方人,想必会很高兴吃到家乡的菜式。东方菜和意大利菜一半一半吧,让我们来一个东西荟萃。”我高兴地说。
“是么?”娜菲很高兴,“您要招待朋友啊,我会准备好的!您放心吧,准备宴席我有的是经验!”
“娜菲真是厉害,”我夸赞她,“辛苦你啦!”
我心满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拿餐巾擦了擦嘴巴。
打了那通电话之后,心情真是豁然开朗呢。这长达五年之久的纠葛,总算当事人要到齐了,能够这样解决,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吧?
我心里期待着和朋友的见面,也希望能和费伦妮把话说清楚。不管怎么样,我们互相欠对方一次谈话,在这次谈话之后,我们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两条相交的直线,他们终归只有一条交点。
我们都是彼此的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