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之华心里暗苦道:“史于龙呀史老兄,你送我这张面具不打紧,我却多挨了不少辱骂。如今即使去死,也不可揭下面具去丢人了,亏有这张假脸蒙着,尚可不羞杀我。”
只见另个美妇把落在地上的铁盒拾起,捧出一个瓮罐朝铁盒里倒些黏糊状的稠液,那稠液似是刚下炉不久,若流蜡浓油,热气蒸升。然后取出一小包白色的粉末掺入稠液里,又兑些水,放了半把似石蜡又若明矾的小颗粒进去,用寸刷来回搅拌。斯须,铁盒中的稠液已变成乳白色。那美妇见状,又倒入一些稠液,依旧搅拌,直见色泽微黄,成膏状后方罢。
厉之华见她调好稠液,准备端来,慌道:“还没凉固,万万不可朝脸上抹。”
那妇人理也不理,径直端至他近前。余姐和那两丫环则按住他的脖颈、拉着他的头,使之头颈无法摆动。那妇人用寸刷沾上些来回在他脸上涂刷起来。
厉之华初时没感异觉,心想如此涂抹也挺是舒服,为何死死地按住自己?刚想到此,便觉脸上已开始火热炙痛起来。心中大惊,忙道:“好热,好热,烫死我了。”
那妇人骂道:“死鬼瞎虚,穷喊个甚?若不是小姐吩咐过,你哪有如此福份?换了往常,谁还等它凉却,直接膏到你脸上,那时才叫痛呢。老姑娘今日了慈善,不谓你这厮不理恩情。再叫,立刻加热浇上!”
厉之华见已经如此,也不敢再出声叫喊,唯恐这妇人了狠性,真的去加热泼在自己脸上,暗想幸亏隔了层脸皮,不然的话,岂非脱皮炙肉之祸?虽感脸上烫得很痛,但痛得也不是十分厉害,心里明白自己的脸皮却未曾被灼伤。
片刻涂就,那膏糊已均匀地盖住了满脸麻子,成了柔腻乳脂般的肤状。那妇人转身取了一只干净的毛刷,沾湿了水,把眉毛上的膏糊刷净后,又取了一面镜子放在他的脸前,切齿骂道:“死贼!睁眼看看,可俊了?”
睁眼去瞧,果见镜中之人肤如凝脂,娇嫩异常,肤色与这两位美妇的几乎无异,心里大悟:“原来这两个贱人的肤色如此柔滑,敢情亦采此法。”
那妇人道:“先别高兴地过早,想变俊,不吃些苦却不成。”
厉之华听了心里骇怕,忙讨好赞道:“姑娘果是妙手回春,涂抹时不但匀和柔缓,而又能令人不甚感疼痛,实是名手神匠,让人惊佩不已。这样一来,倒使我年轻了十岁,和两位姑娘年纪相若,顶多十七八岁罢了。”
此谀果然奏效,那两妇人其实年龄均已三十四五,只是成日做活于此,甚懂些美颜之术,便配些药膏涂于面上,再经过精细的描画,陌者看来,焉不以为仙子之貌?两人听他称己为“姑娘”时,心中喜乐之极,心想年纪早已徐娘半老,居然有人把自己称作闺时的姑娘,岂不乐甚?天下女子皆一通病,哪有不爱听别人赞美自己的?俗说,女子为悦己则容。虽厉之华面目丑陋,可两人听来,亦同样喜极。遂待他也不十分狠了。
那涂膏的妇人听他又赞自己技艺不凡,心里更将得意,欢乐道:“你这小子还通些情理,若不见你乖顺,那待会可有你的苦头吃了。”
厉之华忙笑道:“姑娘唬我的,只有面目丑恶的女子心肠狠辣,却无容貌绝丽的女子心肠狠毒的。我最认这个死理,两位姑娘姝颜绝丽,美得不可名状,加上慈眉善目,活脱脱象个女菩萨,说你们不善,骗谁去?我第一个不相信。你俩若在外面出现,我不认作仙女下凡才怪哩。”
两人听了,越喜得难喻,余姐放开了手,拧了他一下耳朵,笑骂道:“小子好张甜嘴,刚才挺增人厌的,不料此时还倒会讨人喜欢。”
厉之华此时大加奉媚阿谀,直把这两个妇人听得飘飘欲仙。他若容貌再好些,二妇早就把他搂于怀里。本打算抹完膏浆后,准备用烧红的烙铁烤干,听人家这一赞美,早已敛了前面的想法,便让厉之华坐在椅上慢慢晾干,然后又涂了一层薄蜡。待完全干却后,那余姐遂取出笔刷,精描细走地画将起来。
足足画有半个多时辰,方告一段落。另个妇人则去揉了揉药膏,那药膏经过时间,则变作若软面柔弹。这妇人揪下一块来,帮他垫耸了鼻子,沿着画迹,补正了嘴唇,过后又用碾片子碾平,又打了蜡,其活方终。余姐则又重新描起,片刻描毕,又涂了一层透明的矾液,使之光彩常保,永不褪色。
足足费了两个时辰,才精雕结束,遂松缚放他。再取镜一看,嚯!美之极也。厉之华心里也大是暗赞,虽工序繁琐,需时太久些,无法与神药门之扮技相媲,但经过这两精心所施,容貌大俊。虽不及自己的原貌自然,可常者看来,根本瞧不破是种造作,唯是肤色太过于娇腻,男子汉的风度被一扫尽殆。突地醒悟:“此乃宦官之容也。”
那两个丫环见了,大声赞道:“果真俊美之极,再也无人骂你了。两位姐姐好手笔!”
厉之华亦附口笑赞道:“活脱脱一个潘安雅士,若再手持泥金扇,迈着方步小踱,更当俊洒。摇扇告曰:吾乃阙殿之神也,名美圣男者,盖为佳男之。凡子疑问曰:何拟斯仙颜朗采?”余答曰:‘两仙子所拟,仙栖兹琼宇,操画皮业。”
妇人见他恣地摇头晃脑,口里不知所云,均笑道:“愚生醒来,勿昏痴了。”
两丫见状,赶紧取了宦袍宦冠和去烦拂尘与他装上,果更光艳。嘿!你道何也?四女欲淫之。
余姐笑道:“若非自己为其所容,就是拚着挨上小姐几鞭,此刻也休得放他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