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香哭道:“可我毕竟做了欺伦违理之错。”
厉之华道:“此情另当……别论,绝不触伦理道德之皮毛,休得仄悔。你伺奉她十几年,业已对得起她了。”说完,又游到船后,推船前行,与她离得近些。
荷香此刻体麻臂酸,感觉头晕脑胀,见他在水中粗喘着游拉,其状之怜,令人悲不忍睹,越瞧越感伤心,不禁泪水横流,又呜声哭泣起来。
好不容易游到西岸,这时天也近明。小船搁浅,厉之华累得精竭力尽,伏在岸边,感觉天眩地转,嗓喉嘶痛,连吐两口鲜血。过阵工夫,才疲累稍退。挣扎着爬起身来,朝船上一瞧,见荷香已昏迷不省,脸色黯黄。走过去连叫两声,毫无知觉。厉之华大惊失色,一搭脉搏,脉冲甚微。见她左背伤处,黑血涔涔,滴染船上。再也不忌其它,连忙把衣衫顺膀撕开,见她背上青紫一片,还仍向四处扩延。心中骇异,忙伸口去吸,毒液入口苦辣,吸有十几口,毒液已无,可那片青紫却依是扩散。厉之华漱了下口,用水把伤口洗净,复去吮吸,又吐了两口黑血,荷香才悠悠醒来,见他弯身在自己身边,难知何为,不禁又“啊”地一声。
厉之华听她醒来,变声叫道:“满姑娘,满姑娘。”
荷香见他满眼泪痕,口唇沾色,当即明白他是在为自己治伤。噙泪道:“我浑身又痛又麻,耳鸣目浊,只怕就要死了。她……她们别追来了,你快点走吧,迟些可来不及……。”
厉之华泪水如倾,亦呜声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都是我害了你,只要我不死,一定遍访天下名医救你。”说着,将她从船上抱起,登上岸来。
岸上是处荒山,山上唯稀疏有些树木,山下黄草丛深,荆棘遍地,无径可寻。厉之华深一脚、浅一脚地抱她力行,一些獾鼠小兽闻有足声,倏现窜跳,俄顷不见。
行到中坡,倚着一棵老槐蹲下歇息,把荷香放在膝上。垂头去看,荷香复昏。悲想:“即便到了山顶,又何有道路可行?若知有这般田地,怎去牵害满姑娘?大不了丢人现眼,堕了师父威名,让阮金凤把自己二人一起带走而已。”又一想,自己已成了这等废料,不知阮金凤还是否会一如既往地钟情自己,也是难说。心念及此,不由悲喟几声,抱起她又行。
到了山顶,已是卯牌时分,极目远眺,直见绵连的黄岭土坡,茫茫的无个尽头,直是一片凄苍萧瑟,触目荒凉。
一阵山风刮来,纷花飘叶,秋雁南飞,愈增悲秋之景。厉之华猛打几个冷战,见左侧不远,有一个洼坑,可遮山风,便走将过去,把荷香放下躺好。
此刻他是精神倦怠,饥寒交迫,恩仇集织,望着荷香昏沉不醒,生死难定,又无法救治,心里更增疚悔。走出凹坑,仰天悲叹,一时泪雨纷落。
见四处无径可通,亦无食可采,俯视西下,但见山壁如削,更有一大泊白水滩卧。暗自悲道:“不谓我厉之华初赌逢输,竟命绝于兹,又殃及了这位柔善的好姑娘陪我在此归命。唉!罪之甚矣……”
正自伤心悲痛,忽闻荷香迷迷昏昏地在叫:“娘,娘……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厉之华见她苏醒,忙奔近前哭叫道:“满姑娘,满姑娘,你可醒来!”
荷香昏迷之中,听耳畔有人在叫,缓睁泪眼,见眼前有一男子,便叫道:“哥,哥,是你吗?”
厉之华悲楚之极,伸袖替她拭净泪水,啜咽道:“你别害怕,有我在你身边。”
荷香神智稍清,睁眼端视了片刻,才道:“是吴公子,我们现……在哪……哪里?可死了么?”
厉之华见她毒甚深,再也不忍骗她,说道:“我们如今在山顶上,都不会死的。”
荷香道:“吴……吴公子,我好想有……有个哥哥,你……你……”
厉之华双眼噙泪,点了点头,说道:“满姑娘,我,我对不起你。”
荷香微微一笑道:“还说……甚么客气话,我对……对谁皆如此。”
厉之华道:“我,我不姓吴……”
荷香道:“那……那你姓啥?”
厉之华道:“我姓厉,我就是昨日那位阮堂主所说的人,我名叫厉之华,还不曾死。”荷香啊地惊呼一声,只见他缓缓揭下面具来,示出原貌。
荷香睁大两眼细看,见眼前之人,哪里是个麻脸丑汉?分明是位玉面俊美的少年。心中大为讶愕:“无怪阮金凤等如此人物皆为倾心痴迷,可他却为何这般隐匿不露?”思至此节,好象自己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奋力抬指道:“你……你……”一言未尽,复加昏厥过去。
厉之华骇得摇臂捶胸,又俯口去吸她体毒。过了半响,荷香才又重新醒转,嘤了一声。厉之华道:“你别动,我好把你身上的毒给吸出来。”
荷香道:“不必了。吴……厉公子,我快要死了,你赶快走吧,小姐她们可别来了。”
厉之华见她如此之状,自己对此竟束手无策,爱莫能救,不禁又悲又恨。流泪说道:“满姑娘,别说胡话,我师父他老人家乃是天下武功第一的高手,我把你送到师父那里,他定有办法救你的。”暗又苦想:“此刻已身临绝地,就是路上无敌追杀,自己也难以步行昆仑,还谈甚么其它?”又道:“我们要死就死在一起,我也绝不离去。”
荷香听了此言,心头大恸,泪道:“你这……是何苦?那位阮堂主生……生得好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