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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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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俞南雁先吃饱,他拍了拍唐冰的背,示意她慢点吃。

唐冰叹气:“这实在太累了,太累了!”

“没办法,结婚就这样。”晓玲摊手。

李潇潇也跟着叹气,“想到我过不久也要像你一样劳累,我就想跑。”

杨恒一边扒饭一边问:“跑?你跑哪里去?”

“我跑你家去还不行吗?”

“行!我家就是你家,都一样!”

一桌人被他们逗笑了,晓玲用脚踢了踢俞恩宇,“喂,大家都结婚了,我呢?你什么时候娶我?”

俞恩宇脸立刻拉长,一脸不确定的说:“不会吧晓玲?嫂子二十三的差不多可以结婚了,你才二十一,刚过法定结婚年龄,你着急什么劲啊?”

“嘿,那你呢?你难道不急吗?你就一点都不想跟我结婚吗?”

“想!”俞恩宇挺起胸膛,“不想我不是人!”

晓玲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哼”了一声,不再搭理他。

***

他们吃完饭,下午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唐冰和俞南雁找了个地方窝在床上睡大觉。睡到晚上,陈永娟一个电话过来,说是要去新房闹洞房,唐冰和俞南雁互相看了一眼,都做出了毅然决然的表情。

然而到了新房也不如他们想象中那样血腥,简单的闹过洞房之后,陈永娟和俞宏盛便安排他们可以去附近KTV唱歌,或者直接回去睡觉都可以,表示要给两位新人留足够的新婚之夜。碍于俞南雁双腿不便,没有人提过分的整蛊,这一场婚礼就在盛大而平淡的劳累中落下帷幕。

唐冰卸下妆容,和俞南雁在新家的浴室里好好的泡了个澡,只觉浑身舒畅。

果然按俞南雁所说,家里的吊兰都移位到花园里去了,晚上打开落地窗,可以闻见一股股清新的香气。

唐冰趴在俞南雁身上,叹气说:“今天可累的真惨。”

“我很幸福。”

“又饿又困,早上五点多就起来化妆了。”

“我很幸福。”

“站了起码五个小时,稍微比站军姿好点。”

“我很幸福。”

唐冰抬头,就看见俞南雁微笑的嘴角,弧度上扬到刚刚好的位置。她好奇的支起下巴,问:“这么幸福,当真不累?”

“累,肯定累。”俞南雁抱着她,“但想到这么多人见证了我们结婚,这么多人给了我们祝福……你知不知道,当司仪说大家一起站起来给新人敬酒的时候,我看到那些闪亮的高脚杯,那些亲朋好友含笑祝福的眼神,我真的好快乐。”

所谓的幸福,应该不过如此吧。

有时候回想没有认识唐冰之前,俞南雁觉得像上辈子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依然很自卑,闲暇的时候画画在网上卖钱来募捐,不是他人性本善,而是他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世道上如此艰难,然而还有人比他过的更加凄惨,那么他就应该伸出力所能及的援手。

也许正因为这样,他才能通过这个为话题,吸引到唐冰的注意吧。

如果没有遇见唐冰,俞南雁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结婚,什么时候才会开启新的人生篇章,但现在遇到了,那他就会用尽一切的去维护去拥有去挥霍使用。就像之前他说要一起去度蜜月,他其实非常的迫不及待,他恨不得跟唐冰走遍世界上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山山水水都有他们的逗留的背影。

他的眼神像一汪水,看不到底。

唐冰觉得他肯定在想什么,但又不好问,怕打断他的思绪。

没想到俞南雁自己却先开口了。

“冰糖,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很羡慕你能去祖国四处观看大好河山。”

“记得,因为那个时候我也很羡慕你会画画会写字,天文地理无所不能。”

俞南雁笑起来,“现在可好了,我们又可以四处游山玩水也可以学习绘画书法,一起博览群书学习知识。”

唐冰抱着他,问:“突然提起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的生活会比以前更精彩。”

唐冰哈哈一笑,说:“那可不是,我今天查了阿姨给我的改口红包了,她封了张□□在里面,五十万存款,说是给我们蜜月旅行用的,不知道是不是想让我们当败家子。”

“还是那句话,有这个能力就好好享受吧。”俞南雁摸摸她的头发,“我们也不要辜负了他们的想法。”

唐冰愣了愣,“想法?什么想法?”

俞南雁颇为洋洋得意的说:“他们老一辈能想什么别的,还不是想孙子孙女?”

“……你又来了。我看是你想吧?”

“我当然也想。”俞南雁叹了叹气,颇为感慨的说,“这辈子人所经历的东西,我什么都尝试过了,除了为人父。不知道当一个孩子的父亲是什么感觉,肩负起教育的使命,和养育他的责任……应该会很不错吧?”

唐冰倒在软软的枕头上,长吁说:“别的我不知道,但我肯定会很累!”

原谅她真是累趴了,脑子里晕乎乎的都是“累”这个大字。

俞南雁也不再拉着她畅想未来了,拍拍她的背,吻了吻她的唇,便互相抱着,相拥而眠。

两人的洞房之夜,并没有洞房。

***

新婚后的日子依然是忙碌紧实的。

唐冰忙着学驾校和英文,她不得已将古筝往后放了一放。

两人的护照和旅游签证都办下来了,等李潇潇和杨恒的婚礼过后,便起程率先前往法国。

在唐冰背英语单词的时候,俞南雁在家抱着金卡朗诵法语;在唐冰学短语的时候,俞南雁又开始用意大利文写作……如此反反复复,唐冰就不再跟他一起待在书房了。

按唐冰的话来说,就是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但对于这些,俞南雁仅仅用一句“为了更方便的旅行”来回答,就已经让唐冰哑口无言。

李潇潇和杨恒结婚后,俞南雁和唐冰和他们又出来坐了一坐。

李潇潇他们准备去泰国度蜜月,一是经济实惠,二是时间。上个月李潇潇检查出来怀孕,杨恒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李潇潇就不怎么开心了,吃饭的时候跟唐冰不停牢骚,无非就是叮嘱“你千万别用什么狗屁超薄,那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之类。

唐冰一边恭喜她一边又有些感慨。

看李潇潇现在也不化妆了,还真有些不习惯。

饭后分别,唐冰就一直不说话。

俞南雁瞧她心事重重,开车还差点撞到隔离带,就问:“老婆,你怎么了?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唐冰皱眉,想到夫妻之间不能有什么隐瞒,就鼓足勇气把心底的焦虑说了出来。

“我不想怀孕。”

“什么?”

“我不想怀孕不想生孩子不想这么早当妈,不想身材走样不想变丑,不想天天被孩子追着屁股跑!”想到这些,唐冰就觉得头大。

俞南雁“嗯”了一声,反而关切的问:“那你想什么时候当妈?”

“再……等两年吧。”

“好。”俞南雁很轻松的答应了她,“我尊重你的一切意愿,你现在不想当妈妈,那我就迟两年当爸爸,反正不管早晚,我们都会为人父母的。”

唐冰知道俞南雁一直迫不及待的想要个孩子,此时听到他这样说,心中不可能不感动。只是很多时候她还没有准备好,不能接受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和突出的肚脐眼,还有各种浮肿和疼痛,以及生产的时候不能承认无法想象的折磨……

她很高兴俞南雁给了她时间。

她在屋前抱住他,说:“谢谢你南雁,谢谢你这样尊重我。”

“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俞南雁抿了抿嘴唇,“就算以后孩子出世,他也比不得你。虽然这个说法很……很怎么怎么样,但是我心底真实的想法。”

俞南雁一早就想过了,在孩子和老婆之间他选择更爱老婆一些。

当然,这辈子他最爱的始终是自己的亲人,父母、妻儿,这些都不会改变。

唐冰和他手牵手回到温馨的家中。

洗漱过后,便靠着他的肩膀,舒服的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人时不时对电视中的剧情和演技给点讨论,说到好笑的地方,两人都笑的直不起腰。

唐冰从桌上拿过一个苹果,边削边看他的英俊侧脸。

比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发福了一些。

“老公,听说结婚后的男人都会变胖,我觉得这是句真话。”

俞南雁捏捏自己脸,笑着说,“很正常啊,人一高兴就吃的多,吃的多自然就胖了,你以后可别嫌弃我。”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唐冰将削好的苹果递到他嘴边,“你又是我的贫贱之交,又是我的糟糠之妻,我怎么舍得嫌弃你呀——”

俞南雁就着她手咬了口苹果,开心的露出整齐的白牙。

【end】—————————————————————————————————————————————

【番外·小剧场】

这是五年后的一个普通早晨。

唐冰昨晚跟李潇潇在外唱歌到凌晨一点,因此起来的时候,太阳透过落地窗照到她的屁股上。

上午十点半。

唐冰洗漱过后,趿拉着拖鞋下楼,就看见俞南雁优雅的坐在轮椅上看报,喝着英国红茶,精致的碟子旁边放着……一袋子儿童饼干。

“老婆,你起床啦,昨晚睡的好吗?”说完,俞南雁就捏了一块儿童饼干放在嘴里咀嚼。

唐冰扶额,趴在栏杆上说:“老公,我给你说了那是嘉儿的饼干,你别吃他的嘛。”

“可真的很好吃。”俞南雁无辜的眨眨眼,放下手中的报纸。

唐冰也懒得说他,拿起手机给周总打电话,毕竟她今天没有上班没有请假,这种事还是得给上司说一声的。趁着唐冰打电话的空档,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就拿着一块抹布小跑着进屋,跑到俞南雁脚边,糯糯的道:“爸爸!爸爸!我把门外的花台擦干净了!”

“好,我去检查一下。”俞南雁推着轮椅转了一圈,从儿童饼干里挑出来一块递给俞思嘉,以资鼓励。

俞思嘉嘎嘣嘎嘣的吃下饼干,小眼睛放光的问:“爸爸,我还有什么任务要完成吗?”

俞南雁四处看了看,又指着门槛说:“拿布把那里擦干净,奖赏依然是一块饼干。”

“好的爸爸!”

唐冰和周总打完电话,又好气又好笑的对俞南雁说,“老公,你成天在家说要教儿子,就是教他做家务吗?”

自从结婚后,她觉得初见时的美好少年已经彻头彻尾的变成了一个压榨儿子的坏大叔!

俞南雁微微一笑,阳光照在他的干净整洁的衬衣上,依然俊朗。

“不,我不止教嘉儿做这些。”

唐冰好奇的问:“那你还教了什么?”

俞南雁打了个响指,唤道:“金卡!”

一只毛色鲜亮的大金毛狂奔进屋,俞南雁拿起一块饼干,说,“叼毛巾擦台阶,去吧!”

然后唐冰就目瞪口呆的看着金卡不知从哪找了块毛巾优哉游哉的晃出门了……

俞南雁还颇为得意的朝唐冰眨眨眼,说:“老婆,你看,我不止教了嘉儿吧!”

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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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高兴大家追完了这篇文,下一篇我一定会继续努力!文文已经完结了,但暂时不能打完结的标签,因为在榜~大家知道就好啦。

爱泥们,我们下篇再见!(づ ̄3 ̄)づ╭?~

【正文在作者有话说,直接拉下去看就可以了】

次晨张无忌一早起身,跃上高树瞭望,见山下敌军旌旗招展,人马奔腾,营中号角声此起彼落,显是调兵遣将,十分忙碌。张无忌道:“敏妹!”赵敏应道:“嗯,怎么?”张无忌微迟疑,道:“没甚么,我随口叫你一声。”他本想与赵敏商议打退元兵之法,以她之足智多谋,定有妙策,但转念一想:“她是朝廷郡主,背叛父兄而跟随于我,再要她定计去杀自己蒙古族人,未免强人所难。”是以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不说。赵敏鉴貌辨色,已知其意,叹了口气,说道:“无忌哥哥,你能体谅我的苦衷,我也不用多说了。”

张无忌回入室中,彷徨无策,随手取出赵敏昨晚取来的那两束纸片,看了几页“九阴真经”,又再翻阅“武穆遗书”,披览了几章,无意中看到“兵困牛头山”五个小字,心中一动,仔细看下去,却是岳飞叙述当年如何为金兵大军包围、如何从间道脱困、如何突出奇兵、如何内外夹攻而大获全胜,种种方略,记叙详明。张无忌拍案大叫:“天助我也!”掩住兵书,静静思索,这少室山上的情势,虽与岳飞当年被困牛头山时的情景大不相同,然用其遗意,未始不能出奇制胜。他越想越是钦服,暗想岳武穆果是天纵奇才,如此险着,常人哪里想得到,又想用兵之道便如武功一般,若是未得高人指点,高下巧拙,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他以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绘画图形,虽觉行险,却未始不能侥幸得逞,心想以寡敌众,终不能以堂堂正正之阵取胜。当下心意已决,来到大雄宝殿,请空闻方丈召集群雄。片刻间各路英雄齐到殿中。张无忌居中一站,说道:“此刻鞑子兵马聚集山下,料想不久便会大举攻山。咱们虽然昨日小胜,挫了鞑子的锐气,但鞑子若是不顾性命的蜂拥而上,究属难以抵挡。在下不才,蒙众位英雄推举,暂充主帅。今日敌忾同仇,请各位暂听在下号令。”群雄齐道:“但有所命,自当凛遵,不敢有违。”张无忌道:“好!吴旗使听令!”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踏上一步,躬身道:“属下听令。”心想:“教主发令,第一个便差遣到我,实是我莫大荣幸。不论命我所作之事如何艰危,务须舍命以赴。”张无忌说道:“命你率领本旗兄弟,执掌军法,哪一位英雄好汉不遵号令,锐金旗长矛短斧齐往他身上招呼。纵然是本教耆宿、武林长辈,俱无例外。”吴劲草大声道:“得令!”抽出了怀中一面小小白旗,捧在手中。吴劲草本人的武功声望,在江湖上未臻一流之境,旁人对他原不如何重视。但自那日广场上五行旗大显神威,群雄均知他手中这面白旗所到之处,跟着而来的便是五百枝羽箭、五百根标枪、五百柄短斧,任你本领通天,霎时之间也是成为一团肉酱,是以见他白旗展动,心中都是一凛。原来张无忌翻阅《武穆遗书》,见第一回便说:“治军之道,严令为先。”他知这些江湖豪士向来人人自负,各行其是,个别武功虽强,聚在一起却是乌合之众,若非申令部勒,令人人遵从指挥,决不能与蒙古精兵相抗,因此第一件事便命锐金旗监令执法。张无忌指着殿前的一堵照壁,说道:“众位英雄,凡是轻功高强,能一跃而上此堵照壁的,请一献身手。”群雄中登时有不少人脸现不满之色,心道:“这是甚么当口,却叫我们来干这无关紧要的纵高窜低?”有些前辈高手更觉他小觑了人,大是不愉。张松溪排众而出,说道:“我能跃上。”跃上照壁,轻轻从另一面翻下,武当派梯云纵轻功名闻天下,以张松溪的能耐,要跃过这堵照壁可说不费吹灰之力,但他毫不卖弄,只老老实实的遵令跃过。接着俞莲舟、殷梨亭、杨逍、范遥、韦一笑、殷野王等高手一一遵行,只见群雄如穿花蝴蝶,接二连三的跃过墙去,有的炫耀轻功,更在半空中演出诸般花式,跃到西百余人,余下便再无人试。这堵照壁着实不低,若非轻功了得,却也不易一跃而上。群雄武功修为不同,往往擅于拳脚兵刃的,轻功便甚平常,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无不有自知之明,决不肯当众自暴其短。张无忌见这四百余人之中,少林派僧众占了□□十人,心想:“少林是武林中第一大门派,果然名不虚传。单以轻功一项而论,好手便远较别派为多。”于是传令道:“俞二伯、张四伯、殷六叔,请你们三位带同擅长轻功的众位英雄,虚张声势,假装寺中人众尽数逃走,引得敌军来追,一到后山,即便如此如此。”武当派俞张殷三侠齐声接令。张无忌一一分派,何者埋伏,何者断后,何者攻坚,何者侧击,俱各详细安排。杨逍等见他设计巧妙,而布阵迎敌,又如此井井有条,若有预谋,无不惊讶,却不知他乃是袭用岳武穆遗法,只是因地形有异、部属不同,而略加更改而已。

张无忌分派已毕,最后说道:“空闻方丈、空智神僧两位,请率同峨嵋派诸位,救护死伤。”周芷若既不在山上,峨嵋派无人为首,张无忌自觉与峨嵋派嫌隙甚深,不便指挥,因此请空闻、空智这两位德高望重的神僧率领,料想峨嵋群弟子不致抗命。他号令一下,峨嵋派的男女弟子果然默然接令,并无异言。张无忌朗声说道:“今日中原志士,齐心合力,共与鞑子周旋。少林派执掌钟鼓的诸位师父,便请擂鼓鸣钟。”群雄轰然欢呼,抽刀拔剑,意气昂扬。

烈火旗将寺中积储的柴草都搬了出来,堆在寺前,发火燃烧,片刻间烟焰冲天而起。厚土旗在各处佛殿顶上铺以泥沙,烈火旗再在泥沙上堆柴浇油,点燃火头,如此纵火,不致延烧殿身,从山下远远望将上来,却见数百间寺院到处有熊熊大火冒上。山下元军先听得钟鼓响动,已自戒备,待见山上火起,都道:“不好,蛮子放火烧寺,定要逃走。”

俞莲舟率领一百五十余名轻功卓越的好汉,从少室山的左侧奔了下去。奔不到山腰,元军已大声鼓噪,列队追来。群雄四散乱走,好教元军羽箭无法丛集射发。第二批由张松溪率领,第三批由殷梨亭率领。每人背上各负一个大包袱,包中藏的不是木板,便是衣被。在元军看来,果是弃寺逃命的狼狈情状,羽箭射中包袱,却伤不到人。元军于烟雾之中看不清人数多寡,当下分兵一万追赶,余下一个万人队留在原地防变。张无忌向杨逍道:“杨左使,鞑子将军颇能用兵,并不全军追逐。这倒麻烦了。”杨逍道:“是,此事确实可忧。”只听得山下号角响起,元军两个千人队分从左右攻上山来,山坡崎岖,蒙古小马却驰骋如飞,长矛铁甲,军容甚盛。待元军先锋攻到半山亭边,张无忌一挥手,烈火旗人众从两侧抢开,伏在草中。待敌军二千人马又前进百余丈,辛然一声呼哨,喷筒中石油射出,烈火忽发,都往马匹身上烧去。群马悲嘶惊叫,一大半滚下山去,登时大乱。

元军军纪严明,前队虽败,后队毫不为动,号令之下,三个千人队弃去马匹,步攻而前。烈火旗再喷火焰,又烧死烧伤了数百人,余人仍是奋勇而上。洪水旗掌旗使唐洋挥动黑旗,毒水喷出,跟着厚土旗掷出毒砂,将元兵打得七零八落。虽有数百人攻上山峰,尽被锐金、巨木二旗歼灭。猛听得山下擂鼓声急,五个千人队人众竖起巨大盾牌,列成横队,如一道铁墙般缓缓推前。这么一来,烈火、毒水、毒砂等均已无所施其技,即令巨木旗以巨木上前撞击,看来也只能撞开几个缺口,无济于事。

空闻方丈眼见事急,说道:“张教主,请各位迅速退去,保存我中原武林的元气。今日虽败,日后更可卷土重来。”正惶急间,忽听得山下金鼓大振,一枚火箭冲天而起,跟着杀声四起。杨逍大喜,说道:“教主,咱们的援兵来啦!”从山顶下望,瞧不见山下情景,但烟尘腾空,人喧马嘶,援军显是来得甚众。张无忌高声叫道:“援军已到,大伙儿冲啊!”山上群雄各挺兵刃,冲杀下去。张无忌又叫:“各位英雄,先杀官,后杀兵。”群雄纷纷呐喊:“先杀官,后杀兵!”蒙古军每十名士兵为一十人队,由什长率领,其上为百人队,千人队,万人队,层层统属,临阵时如心使臂,如臂使手,如手使指。张无忌传令专拣元军官长杀戮,若是两军对垒,列阵攻战,此法难行,但此刻元军在山坡上散战,元兵虽精,官长武功终究不及中原英侠,几名千夫长、百夫长登时被杀。一支蒙古精兵乱成了一团。

张无忌等冲到山腰,只见山下旌旗招展,南首旗上一个“徐”字,北首旗上一个“常”字,知道是徐达与常遇春到了。徐常二人本在淮泗,此时恰在豫南,得到布袋和尚说不得传讯,获悉教主被围少室山,尽起部属,星夜来援。其时豫南鄂北一带,明教义军与元军混战经年,双方所占地域犬牙交错,说来便来,甚是近便,不到两日,便已赶到。徐达与常遇春所率教众都是久经战阵之士,兼之人数众多,逼迫元军西退。另一路元军万人队追赶假装弃寺逃走的群豪,直追向西方山谷。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率同数百名轻功卓越的好汉,边斗边退,逃入谷中。元军万夫长见山谷三边均是峭壁,地势凶险,但眼见敌人为数不多,谷中纵有埋伏,也尽能对付得了,于是挥军紧追入谷。俞莲舟等奔到悬崖之下,崖上早有数十条长索垂下,各人攀援而上。那万夫长眼见中计,急令退军,不料谷口烈火、毒砂、羽箭、毒水纷纷射来,巨木旗将一段段巨木堆起,封住了谷口。

便在此时,元军第二路败兵又到,见前无去路,便漫山遍野的四散奔逃。张无忌和徐达先后赶到,均叫:“可惜!”若是事先联络妥善,将元军第二个万人队一齐驱入谷中,便可一鼓而歼。张无忌既没料到元军只分兵一半追赶,又不知援军会来得如此神速。毕竟指挥战阵,非其所长,“武穆遗书”上所传战法虽佳,但即学即用,终究难以尽会,若不是徐达、常遇春及时赶到,少林寺固然劫数难逃,而困入谷中的第一个元军万人队,也终于会给友军救出。

当下徐达号令部队搬土运石,再在谷口加封,一队队弓箭手攀到崖顶,居高临下的向谷中发箭。元军身处绝地,无力还手,唯有找寻山石隐身躲藏。

不久常遇春率队赶到,与张无忌会见,久别重逢,均是不胜之喜。常遇春大叫:“搬开土石,咱们冲进去将众鞑子杀个干净。”徐达笑道:“谷中无水无米,不出七八日,鞑子渴的渴死,饿的饿死,何劳你我兄弟动手?”常遇春笑道:“总是亲手杀的干脆。”他年纪虽较徐达为长,但平时素服徐达智谋,又见张无忌附和徐达之言,当下也不再说。徐常二人久经战阵,每一号令均妥善扼要。张无忌自知远为不及,即请徐常二人指挥,搜杀溃散的元兵。这一晚少室山下欢声雷动,明教义军和各路英雄庆功祝捷。群雄连日在少林寺中吃的都是素斋,口中早已淡得难过,这时大酒大肉,开怀饱啖。

席间张无忌问起常遇春身子如何,是否遵照他所开药方调理。常遇春哈哈大笑,说道:“教主,你不必担心,老常体健如牛,一餐要吃三斤肉,六大碗饭。打起仗来,三日三夜不睡觉也不当他一回事。”言下之意,自是说不必服甚么药。张无忌想起胡青牛昔日的言语,谆谆劝他须当服药保重。常遇春唯唯答应,心下却大不以为然。

徐达满斟了一杯酒,奉给张无忌,说道:“恭贺教主,请尽此杯!”张无忌接过饮了。徐达说道:“属下平日钦佩教主肝胆照人,武功绝伦,不料用兵竟亦如此神妙,实是本教之福,苍生之幸。”张无忌哈哈大笑,说道:“徐大哥,你不用恭维我了。今日大胜,一来是徐常二位大哥来得神速,二来是靠了岳武穆的遗教。小弟实无半分功劳。”徐达奇道:“怎地是岳武穆的遗教?还盼教主明示。”

张无忌从怀中取出一束薄薄的黄纸,正是原来藏于屠龙刀中的《武穆遗书》,翻到“兵困牛头山”那一节,递了过去。徐达双手接过,细细读了一遍,不禁又惊又佩,叹道:“武穆用兵如神,实非后人所及。若是岳武穆今日尚在世间,率领中原豪杰,何愁不把鞑子逐回漠北。”说着恭恭敬敬将遗书交回。张无忌却不接过,说道:“‘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十六个字的真义,我今日方知。所谓‘武林至尊’,不在宝刀本身,而在刀中所藏的遗书。以此兵法临敌,定能战必胜,攻必克,最终自是‘号令天下,莫敢不从’了。否则单凭一柄宝刀,又岂真能号令天下?徐大哥,这部兵书转赠于你,望你克承岳武穆遗志,还我河山,直捣黄龙。”徐达大吃一惊,忙道:“属下何德何能,怎敢受教主如此厚赐?”张无忌道:“徐大哥不必推辞。我为天下苍生而授此兵书于你。”徐达捧着兵书,双手颤抖。张无忌道:“武林传言之中,尚有两句言道:‘倚天不出,谁与争锋’?倚天剑眼下断为两截,但日后终能接上。剑中所藏,乃是一部厉害之极的武功秘笈。我体会这几句话的真意,兵书是驱赶鞑子之用,但若有人一旦手掌大权,竟然作威作福,以暴易暴,世间百姓受其荼毒,那么终有一位英雄手执倚天长剑,来取暴君首级。统领百万雄兵之人纵然权倾天下,也未必便能当倚天剑之一击。徐大哥,这番话请你记下了。”

徐达汗流浃背,不敢再辞,说道:“属下谨遵教主令旨。”将《武穆遗书》供在桌上,对着恭恭敬敬的磕了四个头,又拜谢张无忌赠书之德。此后徐达果然用兵如神,连败元军,最后统兵北伐,直将蒙古人赶至塞外,威震漠北,建立一代功业。自此中原英雄倾心归附明教,张无忌号令到处,无不凛遵。明教数百年来一直为人所不齿,被目为妖魔淫邪,经此一番天翻地覆的大变,竟成为中原群雄之首,克成大汉子孙中兴的大业。其后朱元璋虽起异心,迭施奸谋而登帝位,但助他打下江山的都是明教中人,是以国号不得不称一个“明”字。明朝自洪武元年戊申至崇祯十七年甲申,二百七十七年的天下,均从明教而来。

群雄欢饮达旦,尽醉方休。到得午后,群雄纷纷向空闻、空智告辞。张无忌见峨嵋派弟子七零八落,心下恻然,又见宋青书躺在担架之上,不知生死如何,便走近前去,向静慧说道:“我瞧瞧宋大哥的伤势。”静慧冷冷的道:“猫哭耗子,也不用假慈悲了。”周颠便在左近,忍不住骂道:“我教主顾念你掌门人的旧日情分,才给这姓宋的治伤。其实这等欺师叛父之徒,人人均得而杀之,你这恶尼姑罗唆甚么?”

静慧待要反唇相稽,但见周颠容貌丑陋,神色凶恶,只怕他蛮不讲理,当真动起手来,不免要吃眼前亏,只得强忍怒气,冷笑道:“我峨嵋派掌门人世代相传,都是冰清玉洁的女子。周掌门若非守身如玉的黄花闺女,焉能做本派掌门?哼,宋青书这种奸人留在本派,可污了周掌门的名头。李师侄、龙师侄,将这家伙送回给武当派去罢!”抬着宋青书的两名峨嵋弟子齐声答应,将担架抬到俞莲舟身前,放下便走。众人都吃了一惊。俞莲舟道:“甚……甚么?他不是你掌门人的丈夫么?”静慧恨恨的道:“哼,我掌门人怎能将这种人瞧在眼中?她气不过张无忌这小子变心逃婚,在天下英雄之前羞辱本派,才骗得这小子来冒充甚么丈夫。哪知……哼哼,早知如此,我掌门人又何必负此丑名?眼下她……她……”张无忌枉一旁听得呆了,忍不住上前问道:“你说宋夫人……她……她其实不是宋夫人?”静慧转过了头,恨恨的道:“我不跟你说话。”便在此时,躺在担架上的宋青书身子动了一动,□□道:“杀了……杀了张无忌么?”静慧冷笑道:“别做梦啦!死到临头,还想得挺美。”师父均在咱们臂上点下守宫砂。每年逢到郭祖师诞辰,先师均要检视,当年纪师姊……就是这样……”她说到这里,含糊其词,不再说了。殷梨亭等却均已了然,知道贝锦仪本想说当年纪晓芙为杨逍所诱*,守宫砂消失,这才给灭绝师太发觉。殷梨亭与杨不悔婚后夫妻情爱甚笃,可是此时想起纪晓芙来,心下不禁怃然,忍不住向杨逍瞥了一眼,只见他热泪盈眶,转过了头去。贝锦仪道:“殷六侠,我掌门人存心要气一气明教张教主,偏巧这位宋少侠又对我掌门人痴缠不休,以致中间生出许多事来。只盼宋少侠身子复原,殷六侠再向张真人和宋大侠美言几句,以免贵我两派之间生下嫌隙。”

殷梨亭点头道:“自当如此。我这师侄忤逆犯上,死不足惜,实是敝派门户之羞,我倒盼他早些死了干净。”他心肠本软,但想到宋青书害死莫声谷的罪行,实是痛恨无比。正说话间,忽听得远远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喊,似乎是周芷若的声音,呼声突兀骇惧,显是遇上了甚么凶险无比的变故。众人突然之间,都不由得毛骨悚然,此刻在光天化日之下,前后左右都站满了人,然而这一声惊呼,却如斗然有恶鬼出现一般。众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向声音来处瞧去。张无忌、静慧、贝锦仪等都快步迎上。

张无忌生怕周芷若遇上了厉害敌人,发足急奔,几个起落,已穿过树林,只见一个青影狂奔而来,正是周芷若。他忙迎将上去,问道:“芷若,怎么啦?”周芷若脸色恐怖之极,叫道:“鬼,鬼,有鬼追我!”纵身扑入张无忌怀中,兀自瑟瑟发抖。张无忌见她吓得失魂落魄,当下轻拍她肩膀,安慰道:“别怕,别怕!不会有鬼的。你瞧见了甚么?”只见她上衣已被荆棘扯得稀烂,脸上手上都有不少血痕,左臂半只衣袖也已扯落,露出一条雪藕般的白臂,上臂正中一点,如珊瑚,如红玉,正是处女的守宫砂。

张无忌精通医药,知道处子臂上点了这守宫砂后,若非嫁人或是*,终身不退。他先前听了静慧和贝锦仪的言语,尚自将信将疑,此刻亲眼得见,更无半分怀疑,霎时之间,心中转了无数念头:“嫁宋青书为室云云,果然全无其事。她为甚么要骗我?为甚么存心气我?难道当真是为了那‘当世武功第一’的名号?还是想试试我心中对她是否尚有情意?”转念又想:“张无忌啊张无忌,周姑娘是害死你表妹的大仇人,她是处女也好,是人家的妻室也好,跟你又有甚么相干?”但见周芷若实在怕得厉害,不忍便推开她。

周芷若伏在张无忌怀中,感到他胸膛上壮实的肌肉,闻到他身上男性的气息,渐渐镇定,说道:“无忌哥哥,是你么?”张无忌道:“是我!你见到了甚么?干么怕成这样?”周芷若突然又惊惶起来,哇的一声,热泪迸流,靠在他肩上抽抽噎噎的哭个不住。

这时杨逍、韦一笑、静慧、殷梨亭等众人均已赶到,突然看到这等情景,相互使个眼色,都悄悄的退了回去。在明教、武当派、峨嵋群侠心中,均盼周芷若与张无忌言归于好,结为夫妇。各人于赵敏的昔日怨仇固难释然,又总觉赵敏是蒙古贵女,张无忌若娶她为妻,只怕有碍兴复大业。周芷若哭了一阵,忽道:“无忌哥哥,有人追来么?”张无忌道:“没有!是谁追你?是玄冥二老么?”周芷若道:“不!不是!你瞧清楚了,真的没人……不,不是人……没甚么东西追来么?”张无忌微笑道:“青天白日之下,有甚么看不清楚的。”他声转温柔,说道:“芷若,你连日使力过度,实在累狠了,想必头晕眼花,看错了甚么。”周芷若道:“不会,决计不会的。我见了它三次,接连三次。”话声颤抖,兀有余悸。张无忌道:“见到三次甚么?”

周芷若扶着他肩头,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回头望了一眼。望这一眼似是使了极大力气,立即又转眼向着张无忌,见到他温柔关怀的神色,心中一酸,全身乏力,软倒在地,说道:“无忌哥哥,我……我都是骗你的,倚天剑和屠龙刀是我盗的……殷……殷姑娘是我杀……杀的,谢大侠是我下手点的穴道。我……我没嫁宋青书。我心中实在……实在自始至终,便只有一个你。”

张无忌叹道:“这些事情,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你又何苦如此?”周芷若哭道:“你却不知道我师父在万安寺的高塔之上,跟我说了些甚么。她将屠龙刀与倚大剑中的秘密说与我知晓,要我立誓盗到宝刀宝剑,光大峨嵋一派。要我立下毒誓,假意与你相好,却不许我对你真的动情……”

张无忌轻抚她手臂,想起当年亲眼见到灭绝师太发掌击毙纪晓芙,见她在大漠中立誓歼灭明教,又见她手持倚天剑乱杀锐金旗旗下教众,直至后来大都万安寺塔下,她宁可身死,也不愿受自己援手,可以想见她对明教怨毒之深,痛恨之切。周芷若既承她衣钵,受她遗命,种种阴狠毒辣的行径,自必均是出于师父所嘱。他本性原是极易原谅旁人的过失,向来不善记仇,又想到她幼时汉水舟中喂饭服侍之德,那日光明顶上恶斗何太冲夫妇及华山派高矮二老,若不是她从旁指点,说不定自己当时便已死于非命;又想起她的所作所为虽然阴毒狡猾,但实是出于对自己的深情,这时她楚楚娇弱,伏在自己怀中,不禁顿生怜惜之心,柔声道:“芷若,你到底见到了甚么,竟这等害怕?”

周芷若霍地跃起,说道:“我不说。是那冤魂缠上了我,我自己作恶多端,原是当有此报。我今日一切跟你说明白了,我……我已命不久长……”说着掩面疾走,向山下奔去。张无忌茫无头绪,心想:“甚么冤魂缠上了她?难道是丐帮帮众复仇,装神弄鬼的来吓她么?”慢慢在后跟去。只见她走入峨嵋派群弟子之中,贝锦仪取过一件外衣给她披上。周芷若低声吩咐甚么,群弟子一齐躬身。

这时山下群雄又走掉了一大批,空闻、空智二人忙着送别。杨逍、范遥等人都聚到张无忌身旁。张无忌道:“咱们也好走了。”只见周芷若走到空闻跟前,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空闻脸色大变,怔了一怔,随即摇头,意似不信。周芷若再说了几句话,忽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喃喃祷祝甚么。空闻神色庄严,口诵佛号。周颠道:“教主,此事你非得阻止不可,不阻止不行。”张无忌道:“阻止甚么?”周颠道:“周姑娘要出家做和尚。她……她身入空门,你可糟了。”杨逍冷笑道:“周姑娘就算出家,也只做尼姑,不会做和尚,哪有拜少林僧为师之理?”周颠用力在自己额头上击了一记,说道:“对,对!我一时胡涂了。那么周姑娘求空闻大师干甚么?一个少林派掌门,一个峨嵋派掌门,分庭抗礼,不用跪下啊。”

只见周芷若站起身来,脸上略有宽慰之色。张无忌叹道:“别人的闲事,咱们不用多管了。”回头说道:“敏妹,咱们该得走了。”哪知这一回头,却不见赵敏。

这些日来,赵敏伴在他的身旁,形影不离,张无忌微微一惊,问道:“赵姑娘呢?”心中暗叫:“不妙,莫要芷若伏在我的怀中之时,给敏妹看到了,只道我旧情不断,竟尔舍我而去?”忙打发人寻觅。烈火旗掌旗使辛然说道:“启禀教主,属下见赵姑娘下山去了!”张无忌好生难过:“敏妹不顾一切的随我,经历了多少患难,我岂可负她?”当即向杨逍道:“杨兄,此间事务,请你代我料理,我先走一步。”于是向空闻、空智告别,又别过俞莲舟、张松溪、殷梨亭等人,向周芷若道:“芷若,好生保重,后会有期。”

周芷若低目垂眉,并不回答,只微微点了点头,数滴珠泪,落入尘土。张无忌展开轻功,向山下疾驰。山道上一列数里,都是从少林寺归去的各路英雄,他不愿逐一招呼,从各人身旁一晃即过,却始终不见赵敏的踪迹。一口气追出三十余里,天色将晚,道上人迹渐稀,忽想:“敏妹工于计谋,她既有心避开我,多半不从大路行走。否则以我脚程之快,早就赶上了。莫非她躲在少室山中,待我走后,她再背道而行?”一时心急如焚,顾不得饥渴,在群山丛中又兜了转来,时时跃上树巅高坡,四下眺望。空山寂寂,唯见归鸦。

他直绕到少室山后,仍不见赵敏,心想:“不论如何,我对你此心不渝,纵然是天涯海角,终究也要找到你。”这么一想,心下便即坦然,见东北角山坳里两株大槐树并肩耸立,当下跃上树去,找到一根横伸的枝干,展身卧倒。劳累整日,多经变故,这一躺下,不久便沉沉睡去。

睡到中夜,梦寐间忽听得数十丈外有轻轻的脚步之声,当即惊觉。其时一轮明月已斜至西天,月光下见山坡上一人飘行极快,正向南行。那人背影纤细,一搦瘦腰,是个身材苗条的女子。他大喜之下,一声“敏妹”险些儿便叫出口来,但立即觉察不对,那女子身形比赵敏略高,轻功身法更大不相同,脚步轻灵胜于赵敏,飘忽处却又不及周芷若。他好奇心起:“这少女深宵独行,不知为了何事?”本来此事与他毫不相干,更不愿去窥探人家姑娘的私事,但不禁想到:“说不定能从这少女身上找到敏妹。倘若她与敏妹全然无关,我悄悄走开便是了,原也无碍。还是别轻易放过任何线索为是。”于是扶着树干,轻轻溜下。他生怕被那少女发觉,不敢近蹑,心想深宵跟踪一个不相识的少女,难免有轻薄之嫌。只见她穿一身黑衣,正是往少林寺去,心道:“她即使跟敏妹无关,所图谋的也必是武林中之事。若她意欲不利于少林,这件闲事我也得插手管上一管。”停步倾听,四下更无旁人,知那少女并无后援。行了约莫一顿饭时分,那少女始终没回头一次。张无忌觉得她背影隐隐有些眼熟,似乎从前曾经见过,心想:“是武青婴姑娘么?是峨嵋派哪一位女弟子么?”又行数里,少林寺已然在望。那少女转过山坡,便到了寺旁。她放慢脚步,在树木山石间躲躲闪闪,显是生怕给人发见踪迹。忽听得清磬数声,从少林寺大殿中传出,跟着梵唱声起,数百名僧人一齐诵经。张无忌大奇:“少林僧人居然半夜三更还在念经,且是这许多僧人,难道在做甚么*事么?”那少女行止更加闪缩,又前行数十丈,已到了大殿之旁。忽听得脚步声轻响,那少女在草丛中伏下,跟着四名少林僧手提戒刀禅杖,巡视过来。那少女待四僧走过,这才长身,纵身一跃,已到了殿外长窗之旁。这一纵跃飘如飞絮,已是武林中一流的轻功。张无忌见她双手没带兵刃,孤身一人,不像是到少林寺来生事的模样,要瞧明她究是何人,到底是否相识,于是弯腰从她身后绕过,斜行到大殿西北角上。他自知此时处境十分尴尬,若被少林寺中僧人知觉,以他身分,竟然深夜来寺窥探,对方纵然佯作不知,也是大损颜面,是以加倍小心,一步一动,轻捷有如猫鼠。

这时殿中诵经声又起,他凑眼窗缝看去,见大殿上数百名僧人排列整齐,一行行的坐在蒲团之上,各人身披黄袍,外罩大红金线袈裟,有的手执法器,有的合十低诵,正在做超度亡魂的法事。他登即省悟:“这次英雄大会伤了不少人,元军攻山,双方阵亡更众。寺中僧侣连夜为死者超度,愿他们往生极乐。”见空闻大师站在供桌前亲自主祭,他右首站的却是个少女。张无忌一见,微微一惊,这少女正是周芷若。虽只见到她侧面,亦已看出她神色怔忡不定,秀眉深蹙,若有深忧,心道:“是了。日间芷若在空闻大师面前跪倒,原来是求他做法事,想必是她深深忏悔自己所作所为,她爪下剑底,伤的无辜太多。”凝目向供桌上瞧去,只见中间一块灵牌之上写的赫然是“女侠殷离之灵位”七字。

张无忌一阵神伤,想起表妹身世之惨,对自己之一往情深,不由得怔怔的掉下泪来。

钟磬木鱼中,周芷若盈盈下拜,口唇微动,低声祷祝。张无忌运起神功,凝神倾听,依稀听到:“殷姑娘……你在天之灵,好生安息……别来扰我……”他手扶墙壁,思潮起伏:“表妹命丧于她剑底,固然命苦,但芷若内心深受折磨,所受痛苦,未必比表妹更少。”脑海中突然隐隐涌起了当日在光明顶上听到明教教众所诵的几句歌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周芷若缓缓站起身来,微一侧身,脸向东首,突然脸色大变,叫道:“你……你……你又来了!”声音尖锐,压住了满殿钟磬之声。张无忌顺着她目光瞧去,只见长窗上糊的窗纸不知何时破了,破孔中露出一张少女的脸来,满脸都是一条条伤痕。张无忌吓得身子发颤,忍不住一声惊呼。

【正文完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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