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搬走的那天下午,茫然地在木板床上躺了四五个时的李伟终于想起一个愿意联系的人。他发了一条短信:“益明,明天有空么?一块聚聚?”
第二天晚上八多,两人慢吞吞地从临街的新疆烤串店晃荡出来,借着街上斑斓的灯光,商益明吃力地搀着醉醺醺的李伟,拐进一条与马路相通的巷口。
“真……真是的,好少喝——嗝——少喝儿的,唉!”通过自己朦胧的双眼,李伟隐约看到巷子里华灯初上,暧昧的红色或黄色的光泛起晕圈,一直往巷子深处蔓延。这位于旧皇城以东的巷子分别与七八条曾经是、现在被称为胡同的街道相连接,商益明使出羊肉串补充给他的全部力气,架住李伟,转进一个胡同口。把着胡同口的门脸房是一家开业不足两个月的酒吧,酒吧门口闪烁的招牌下面有一块黑板,用彩色粉笔列出标明价钱的部分酒水单和菜单,一个妩媚的姑娘站在门前的街道上,身上披着昏惑迷离的灯光,左顾右盼地道:“先生,到我们酒吧玩玩儿吧。”她身后的音响蓦地放起音乐:“我相信我就是我,我相信明天,我相信青春没有地平线。在日落的海边,在热闹的大街,都是我心中最美的乐园……”
听到这歌声,李伟忍不住喉头恶心起来。这首歌原本作为他的手机铃声足足有三年,直至萍走之前三天才被他从那款老式诺基亚里删除。“去你大爷的!放这么大声干嘛?”他急扭过身子,冲着酒吧大骂,差儿把商益明掀翻在地。“行啦行啦,你自己看着儿脚底下!”狭窄胡同里的照明可没有巷子里那么好,况且就要经过已变成一片杂乱的工地的5号院门口,万一这快两百斤的大家伙绊个大跟头,乘醉昏睡过去,要扶起他来没准儿会让刚吃饱饭的自己累出阑尾炎。
“没事儿,我记得你们院在哪儿,本科那阵子我来过四五回内呢,别看现在这儿变化这么大,我照样记得!呕……”不知是歌声还是酒精的刺激,恰好走到5号院前,李伟脑袋一歪,弯下腰对着满地的木板、碎砖块和沙土哇哇吐了个痛快,幸而在这儿干活儿的人早就收工回去了。
总算回到了家里,商益明勤快地把散落在客厅与主卧室的衣服、废报纸和快餐盒对到自己屋里,然后请老同学坐到主卧的大床上。“今晚你就住这屋吧,这台电脑可以上网。”他指指自己的笔记本,“想看电视去客厅。要不要我拿儿药放你床头?”“咳,不用了,现在倒觉得精神了。”“喝儿水吗?冰红茶还是可乐?”“来瓶冰红茶吧,谢了。一儿都不困,我上网看看吧。”
商益明去厨房了,他的笔记本启动有些慢。李伟坐在写字台前,一低头,发现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书,书皮是浅灰色的,没有任何花样和图案,只在封面上用端正的字体印着“十三人故事”。商益明显然不是那种毕了业就把专业学问抛到九霄云外的人,他上大学的时候就喜欢躺在床上读书,某一段时间内最让他无法释手的书都会被他放在枕边。李伟忍不住捧起那本《十三人故事》,这是人民文学出版社二三十年前的老版了,内页的纸已经有些发黄。突然,indos启动了,瞬间展现的桌面背景图把李伟吓了一跳:那是一条覆盖了四分之三屏幕的黑底色t恤,上面印有一个几乎要贴到他眼睛上的骷髅头。这个图案有儿眼熟,好像是哪个美国漫画英雄的标志,不过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