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司机同志,司机同志?”卓吾声唤道。“有话就!别‘同志同志’的叫。”刑天同样没放粗嗓门。“叫过你几声你都不应啊。我,咱俩的模样站在这个位置,是不是容易给那位‘老九’制造舆论压力呀?要不到一边儿坐一坐?”顺着卓吾的眼色,刑天瞥到过路的村民不住地冲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还有一些站得老远的闲人往这边探脑袋。“也是。大记者,别回头让人当‘老九’书记有作风或者经济问题呢!”
出山洞前,愚公替他二人化了化妆。冒充记者的卓吾的外表显得更加成熟而圆滑,而“司机”刑天则变成一个不起眼的苦力。“摄影师”愚公进村委会的时候没有扛摄像机,所以这会儿两位媒体工作者套着“tv”马甲,一个一手握话筒一手拎挎包,一个跟端冲锋枪一般端着摄影机,戳在村委会离村委会不算远的地方,不光乍眼,也颇有些不伦不类。看到路旁有棵老柿子树,刑天一指,道:“去那儿歇会儿吧。”
两人避入树荫,将手中早就已经因故障损坏的采访器材藏到身后,又把马甲脱了下来。“这回咱们太显眼了,一儿也不隐蔽。”刑天注视着村委会大院,问卓吾,“愚公进去多长时间了?”“十分钟。”卓吾看过手表,“估计我们至少还得等0分钟。按正常的采访步骤,想多搜集些有用的线索,他的‘深度访谈’通常得持续半个时。”“你做过采访?你不是编辑吗?”“我采访过一部分作者——打算那儿出传记的名人,或者想靠我们给出的传记成名的人。”卓吾假装挠头发,张开手挡住自己的脸。他原不愿提及以前工作的事,可刑天既然问了,他也不好可以回避。“怪不得你的采访有模儿有样儿,还真不全是装出来的。”刑天仰头盯着柿子树结实的枝条,“你刚得等0分钟,我看还得加一个时。”“要是但丁去,三个时也耗得掉,而愚公的风格……这种事倾向于速战速决速退吧?”“嘿嘿,总结的还挺顺口儿。但你别忘了他今天去见的是谁,他俩不可能光顾着搞采访。”“他们想叙叙旧吗?”“叙旧,搜线索,都会的,公私两不误。”“你,愚公跟‘老九’的交情到底有多深哪?”
刑天用眼角余光瞄了瞄周围,近处没有人,剥去记者的伪装,路人也不再那么关注他们,盼热闹的闲人终究离得很远。他挪挪屁股坐近卓吾,轻轻:“‘老九’曾经是愚公的队长。”“队长?什么队?”卓吾注意到了刑天的谨慎,便用同样低的音量来对话,“特警队,特工队,消防队?”“这个他没,我也没问。”刑天又朝村委会大院望了望,接着道,“起码儿不是篮球队长。”
听了这话,卓吾呵呵一笑。“哦,对了,你和但丁上大学那会儿都是篮球队的是吧?”“是,不过我没当过队长,他也没当过。”“那不要紧,关键是……这么着,要是你和但丁隔个二十多年再见面儿,你试着想一想,那会儿你们会怎么样。”“真的,二十年后重逢这样感动的场面,我希望最好出现在类似同学聚会的场合,而不是没结束的行动中。”“要是二十年前他在球场斗殴时救了你的命,而现在有人想要他的命,你还等得到同学聚会的时候儿吗?”“等等,你的意思是……难道是……”“对,‘老九’救过愚公的命,当他是愚公队长的时候儿。”
“他救过我的命!”愚公低沉的声音再一次回响起来。
昨天,面包车重新发动前,这声音令发着呆的刑天如梦方醒,钝口无言。他清楚愚公把声调压得那么低,是为了掩饰自己控制不住的情绪波动。这使得刑天也不知是该表达劝慰还是理解。一时间,车内寂静无声,后来,刑天自作主张拧动钥匙,面包车的发动机又隆隆呼啸起来。后来,他们回到了群山之中,将面包车停到僻静处,带着报废的采访器材到山洞和卓吾会合。再后来,村里“棋牌室”发生了群殴……
直至进入山洞前,愚公也没有要求刑天对他路上所的事保密。有一刻,刑天认为他要下那样的命令,那时他们即将进入河北段,沉默许久的愚公转脸向他,分明有话欲。
“我的意思不是要不顾一切地报他的救命之恩,而仅仅是,基于长年以来对他的了解,我信任他,用我的命信任他。”愚公的话又一次出乎了刑天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