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助幼小组此行的目的是协助举办养老院的书画评比大赛,参赛作品均出自住在这里的老人之手,都是由郑浩辉托关系进行装裱的。今天早上郑浩辉自己开了一辆依维柯,从城南把最后几幅裱好的字画都拉了过来,临时存放在了养老院的一间空着的会客室。下午两点半,老人们陆续起床,草坪前评比大赛的场地早已布置好,郑浩辉和小组的同仁去会客室取作品,发觉一幅梅花和一联唐诗不见了。“画是一枝腊梅,诗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他们的人放到哪里去了?”郑浩辉有些急躁。“腊梅花和《使至塞上》吗?”但丁蓦地从他身后冒出,“我好像看见在那边儿一间开着门儿的小屋儿里。”
二人来到小屋儿门口,但丁正要跨进去,郑浩辉猛地一把拉住了他。“怎么了?”但丁回头问道。郑浩辉惊惶地注视着前方,用发颤的声音说:“蜘蛛,大蜘蛛,墙上呢!”顺着他抬起的手指,但丁果然看到一团阴影斜着伏在对面的墙壁上,中间圆滚,两侧伸开六条、八条还是多少条绒绒的细足。这在一瞬间里给他造成的惊吓非同小可,因为凭目测,那条阴影的长度有30厘米,那么+¢,大的蜘蛛,恐怕是捉鸟吃的吧?见它纹丝不动,连细腿儿也不抖一下儿,但丁定了定神儿,不知哪儿来了勇气,瞪大眼睛,轻轻迈进屋子,蹑手蹑脚地向大蜘蛛走去。
“当心……”郑浩辉既心焦又不敢高声。“呼,没事儿。”才凑近两步,但丁就长出了口气,“不是什么蜘蛛。”看着但丁挺直身子如释重负,郑浩辉不明所以,跟着走上前一瞧,便尴尬地耷拉下脑袋。的确,根本没有什么蜘蛛,那是墙上的一处又粗又深的裂口。裂口表面墙皮都掉光了,露出灰色的水泥,沿着裂口的边缘,若干条长短粗细不等的裂纹蜿蜒绽开。“乍一看还挺像的。”但丁安慰似的对郑浩辉说。
在强调静养的养老院,群体性娱乐活动不宜搞得太热闹,按照这一标准,书画评比大赛办得还不算冷清,除了那十几位作者,还有人数相当的没有提供作品的老人来捧场,加之院长、工作人员及志愿者适当活跃气氛,现场的老人们都十分尽兴。但丁却远远躲到一边,自小学开始,他的字就歪歪扭扭,潦草得很,美术课上画也画得非常“抽象”,离业余书画家们太近,他担心自己会露怯。“这帮老家伙,脸皮真厚!”这下轮到郑浩辉突然出现在他身旁了。“哦?啊,还行吧。他们本身不是专业人士,画到目前的水平也挺不错的,在业余爱好者里算说得过去的了。再说,这种事儿本来跟玩儿票一样,图个自娱自乐就满足了,不用太认真。”“我说的不是这个!”郑浩辉的面色分外阴沉,音量高了一个八度。好在大赛现场正在揭晓评比结果,此起彼伏的热烈掌声令他的声音不那么明显。
“你……”但丁看他一副憋着要“爆料”的神情,便故意不急着追问,等他自己说。果不其然,他先憋不住了:“你看看,他们现在互相吹捧,好听的话恨不得堆上一箩筐,不论得了几等奖,领奖时都夸其他人的作品比自己的棒。其实呢,评比还在进行的时候,他们知道我会画画,左一个右一个地单独把我拉过去说悄悄话,逼我给出专业意见。什么专业意见?就是挑出别人的字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吹自己的比他们的强出多少、强在哪里,再劝着我承认,最后‘建议’我把‘专业意见’转达给院长和其他评委。唉,恶心啊!”
但丁的目光在远处领奖的老人与郑浩辉之间徘徊,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中午这位身居别墅的火柴人创作者所谓的“丑恶的老脸”含意为何了。“嗐,这年头儿,这类的手段恐怕并不稀奇。他们说什么,甭在乎就得了。”“不仅仅是这个。”郑浩辉越说越来劲儿,“上次我来,就老家伙们一伙一伙地聚着,比着吹嘘自己的儿女。你说你的儿子在什么什么大单位当多么多么大的领导,我说我女儿在哪个发达国家混得多么多么好,他说他的孙子在什么什么公司挣大钱。说了还觉得不够,又亮出孩子们给他们买的各式各样的东西,比着看谁的贵重。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