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就如此办。这次,事情太大,尚需占卜,方才心稳。”
鄂仁知道他优柔寡断的旧病从来没有好过,早有预安排,道:“正是。”
连夜连晚请心腹觋师来占卜,觋师只说是一句话:“箭在弦上。”
几日之后,恰好巴主宫来人,巴平安以有旨为由,请巴西安等人到府中,假传巴主旨意,当场捉拿了巴西安父子,下入死牢中;又令心腹将领将平都训练使相芊、将军郑朱等捉拿,将军朴威因此前调到巴蜀前方应战得以幸免。
捉了数人,鄂仁道:“此数人不可稍留性命,须斩立决,稍迟,则有后患。”
平安仍有顾虑,道:“如何向公父交待?”
“我已想好。只需奏书一封,万事大吉。”
于是,巴平安下令将巴西安父子及几位将领处死,并制造巴西安自杀现场。
同时,派人捉拿巴西安等的家人。遍搜巴西安府,欲寻找罪证未果;严刑拷问巴西安心腹数人,无一人认罪,皆灭口。
巴西安临死之前,求见巴平安最后一面,平安不敢相见,想让鄂仁去见,鄂仁也不愿去,推大夫扶克去见。
西安对扶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愿转告公父一言,我死而瞑目。巴、蜀、郪、苴四国,唇齿相依,唇亡而齿寒,欲保巴国,须与蜀国冰释前嫌,结为同盟;并多舍盐金,结交夜郎诸邻,既避后顾之忧,又有外援之力。秦、楚皆列七强,必有一统天下之心,而巴、蜀正处两国之间,楚与蜀交好,正是惧秦得蜀,再取巴,顺流而下;秦国同样担心楚国先取巴,再伐蜀。因之,秦国必欲与我交好,须抓住良机,与秦结交,牵制楚国。”
或许,巴西安是最有战略眼光的巴国贵族,当然,与前期的孙武、范蠡,同期的吴起等天才的战略家、军事家相比,如星光之比圆月。扶克流泪点头答应。
巴西安见扶克流泪,不知是真是假,又道:“六弟所忌讳者,唯我一人,巴国武士皆有赤胆忠心,家国正当有难,不可自毁城墙,请他赦免其他人死罪。”
扶克回见巴平安,平安问西安有何遗言,扶克道:“将死之人,胡言乱语。”
扶克又将巴西安请赦免其他人死罪的事,歪曲为他是想将来有人给他复仇,以坚巴平安杀巴冲、樊云彤等人的心,务必斩草除根。
巴平安又令将军瞫弼事先到昝氏部族布下天落地网,只待樊云彤落网。当时通讯不便,又兼枳都守秘,云彤如何能知其中之事,事到如今,只能束手就擒。
樊云彤被捉,羁押在枳都囹圄中。
枳都,公子府中。
鄂仁高声对巴平安道:“红面虎不除,终有后患。”
二人已经谈了好一会儿。
“樊云彤乃前将军樊轸之子,其母又是公族之女,他忠于二哥,是因二哥对他有救命之恩,待之甚厚,我若对他恩义并重,不愁不为所用。杀二哥等人,实为穷人卖女,不得已之举,再杀此人,实在不忍心下手。”
樊云彤为人,不仅目中无人,口无遮拦,还眼睛里夹不得沙子,偏将郑中曾因贪图部下的功劳,受过樊云彤当众揭露和羞辱,心常怀恨,借故进公子府对巴平安馋言道:“樊云彤是一只怪兽猛兽,心比天还高,受不得一点羞辱,不捉他,便罢了,捉了他,又放了他,正是猛兽出笼,必然怀恨在心,思虑报复。”
巴平安默然,虽渐有杀樊云彤之心,一时仍下不了决心。
当时,樊云彤之母闻儿子被囚,病势陡转。
樊轸小夫人及其子樊进、樊举,大惊失了主意,无计可施,急忙来找素来有主见的大夫人。
樊轸大夫人病卧不起,道:“目今为止,樊府并未被查抄,可见他们并不是要灭我樊氏一门。樊进、樊举,你两兄弟赶快先去见中将军瞫钊、老大夫蔓芝,求他们从中周旋;随后,立即去六公子府中请罪示忠,保得性命,为樊氏传后。”樊进、樊举叩头答应。
樊氏两兄弟依计进了六公子巴平安府中,匍匐地上,战战兢兢。
巴平安一则与樊轸本人并无大仇,相反很尊重,二则看到樊夫人的面子上,也并不想斩尽杀绝,安慰道:“捉拿樊云彤,实非得已,故将军为国多有功劳,你兄弟俩安心为国效力。”
樊氏兄弟叩头出血:“誓死效忠六公子!”
次日子时,樊云彤之母一命归西。
且说巴主接到枳都急报,大意为:“前日捉获楚人细作,即楚将成图,严加审训,惊闻二兄西安勾结楚人,图谋卖国,遂不得已收西安及其党羽相芊、郑朱等人,本欲将数人及楚探成图押送江州,听从落,不料二兄西安畏罪自戕,成图也已咬舌自尽。
“更未曾料到,西安旧部闻讯欲哗变,妄图冲击儿臣府邸及各要地,十万火急。情急之下,儿臣万般无奈,斩西安子巴冲、将军相芊、郑朱数人级,军心方安。当前,局势可控。儿臣先斩后奏,罪莫大焉,自知不免,愿听裁处。”
巴主听毕,捶胸失态,急召上卿郑峥、上将军巴无疾商议。
巴主泪流满面道:“悔当初不听卿等之言,将二人早日分开,致有今日手足相残,后悔何及!”
郑峥道:“木已成舟,君上此时悔也无用。恳求君上,早作明断,下旨安军民之心。现今巴蜀楚三国僵持,枳都及丹涪水一线,不可自乱,稍有自乱,楚人乘虚而入,郁水难保。”
巴主哽咽道:“卿言之理,寡人不是不明白,只是一时岂能自制。请卿代理旨意。”
侍从送来笔墨绢布,郑峥墨不加点,立时成就,大意为:“二公子西安及其党恶,交通楚将,图谋不轨,已悉诛戮,其妃等贬为奴。恶之外,余皆不究,宜思宽大之恩,忠心报国。楚、蜀二国,乃为大敌,国中之人,不分贵贱,宜众志成城,共御外敌,若再现勾结外国、作乱犯上者,灭三族、掘祖墓。”
巴西安正妃子是郪国公主,碍于郪巴特殊的微妙关系,再加巴主对巴西安父子之死的憾痛,未受牵连,迁入江州善待养老;她所生子女除了巴冲,还有一长女,以及巴西安妾所生一女,已下嫁江州贵族,自然夫家会从中周旋,因此也保得性命。
表各部,无不惊讶,多数人咒骂巴西安,也有人嗟叹。
随后,巴主又同时下旨,大意是:“令鄂仁为枳都上卿(等同巴国中卿),江州守将相雍调枳都为枳地上将军(等同巴国中将军),助六公子平安理枳都、平都及丹涪水一带军政事务。巴秀从平都调旧都枳邑。原枳都中将军瞫钊年事日高,调江州履职。”
瞫钊、瞫弼二人皆出自江洲瞫氏,当年巴国分封时,江州瞫氏仅封为男爵位,其势力远远不能与虎安山瞫氏相比,但也出过不少官吏,包括瞫钊这样为数不多的高官。
巴平安收到两旨,大喜。
枳者的将军郑中,资历不算浅,但一直提拔缓慢,私对巴平安道:“六公子不可欢喜得太早,相雍、巴秀二人到枳都,说明君上对六公子还有所不放心。”
巴平安听后,沉默不语。
隔了两天的下午,平都伯到枳都拜见巴平安,送来大量礼物,祝贺他粉碎一起巨大的阴谋。平安设宴款待。
酒宴之中,平都伯见巴平安若有心事,便问何事,巴平安酒有些醉,又与平都伯交情较深,便将郑中之言转述平都伯。
平都伯道:“郑将军所虑极是。不过,在臣看来,祸福转换,并非一定就是坏事。相雍、巴秀都有武功谋略,尤其是巴秀其人,我深知其能,在枳都、平都、丹涪水一带素有威望。二人到枳都,与枳都当地并无过多的钩扯连环,可对二人十分礼遇,以结其心。枳都主帅终归是六公子,若得二人之长,多立战功,最后还不是全算在六公子你的头上。”
平安方才大喜:“平都伯果然高。”
平都伯笑道:“这话并不全是我说的。”
“此话怎讲?”
“因公子上午无空召见,我先去拜访了鄂上卿。无意中说到这次的安排,我听他话中之意,似有此看法。正好此时公子相问,故而以此作答。”
宴罢,送走平都伯,巴平安请大夫郑桓,郑桓料到何事,不想来见又不敢不来见。
施礼毕,平安道:“对樊云彤的事,你一直一言不。你如何看?”
郑桓平静道:“樊云彤不比巴冲罪小,也算罪大恶极,宜押送江州处置。”
巴平安明白他这是虽然不主张立即放了樊云彤,但也不主张立即杀了樊云彤,于是默然,郑桓告退。
樊云彤被拘消息,数日后传到虎安宫。
瞫夫人巴永秋闻知,顿足大恸道:“姐姐果有预见。早知变故如此之快,强留他在草原。悔不听姐姐之言!云彤若有不测,我将来死了,也没有颜面去见姐姐!”
瞫梦龙心如刀切,叫道:“云彤英雄胸襟,却遭小人暗算。应设法救他出来,时日一长,性命难保!”
瞫伯大怒:“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你管得他牛打死马,马打死牛!宫庭深似海,若你胆敢参与宫庭之事,绝不轻饶!”
梦龙恨恨怨言而退。
此前,瞫梦语知父母已定下自己与樊云彤的婚事,心中喜悦之情无以复加,以为吃了颗定心丸;此际,突然听到樊云彤身陷囹圄,骤然间仿佛整个身心从火炉旁一下跌进了冰窟中,无一处不冰凉透骨,两重天地,其苦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