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聊天,村子里其他人的谈论,都包含各种各样的信息,孩子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听到也不会注意,但现在的朱达却一下子明白了好多。
原来自己在大明嘉靖年间的边镇,朱达突然间后悔那个人生没有好好学历史,自己知道大明,知道嘉靖,知道大同市,可这些谁都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也知道,只要多知道一点,哪怕是一点点,或许都可以改变人生,起码能有更好的生活。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细听还能听到妇人的抽泣以及男人的叹气,神游天外的朱达被惊动,他想要躺好装睡,可直到这个时候朱达才意识到自己病的多重,浑身酸痛没有一点力气,只能慢慢蹭回去,眼见着来不及,他索性僵在那里不动了。
“儿啊,你.....你活.....你好了!”屋门被推开,看到坐在床上的朱达,他母亲的声音都激动的变了调,朱达的父亲也惊呆在那里,手中的白布掉落在地。
在这个时代,伤寒对穷苦人家来说,是要命的大病,父亲手中的那块白布怕是用来给自己裹尸的,父亲母亲都以为自己必死了,或许就是在濒死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梦,才会有多出来那二十多年的人生......
朱达没有纠缠这些,他半是亲切半是陌生的看着面前的父母,父亲朱石头,母亲朱王氏,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却像是四十岁的人,他们身上有着穷苦人的一切特征,神态木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苦难,但现在两人脸上都有惊喜,不可思议的惊喜。
这是自己的父母......爹娘吗?家庭的亲情,血脉相连的关心,朱达对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那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孤独一身,而现在,十二岁的朱达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感悟。
“娘、爹......”朱达沙哑着嗓子喊出来,才叫了两个字,就觉得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自己有家了,这种感觉真好。
朱达的声音让朱石头和朱王氏反应了过来,母亲朱王氏急忙就要上前,刚举步却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身边的父亲朱石头没伸手搀扶,而是斜靠在门框上,“死而复生”的巨大惊喜冲击,让两个人几乎经受不住,举止失措。
母亲朱王氏稳住身体,连忙快走两步到土炕跟前,把朱达按下去,手忙脚乱的将那被褥盖好,又把边角塞紧,转头对丈夫喊道:“快关上门,别让达儿受了风!”说得磕磕绊绊,声音尖利,更不要说眼泪流淌,可朱王氏顾不得擦拭,只在那里捧着朱达脸庞细看,边哭变笑,激动非常。
那边父亲朱石头颤抖着手关门,深吸了口气,这才走到跟前查看。独子朱达前几日受凉着了风寒,很快就烧昏迷不醒,借钱请郎中抓药都没办法,昨晚眼见着连胡话都不说了,呼吸变弱,到早晨甚至已经消失。撕心裂肺的哭过后,两人出去借了几尺白布,准备给孩子简单装裹起来埋了,没想到“死而复生”。
重病濒死甚至假死然后恢复的事例不少,但也有耳闻,在这个当口,朱家夫妇哪有什么奇怪的心思,只是巨大的激动和惊喜。看到依旧虚弱却明显恢复的独苗,两人震惊感慨,母亲朱王氏端详着朱达,情绪控制不住,父亲朱石头同样如此,不住的擦拭眼睛,不住的笑。
朱达身体虚弱,思想却很活跃,这种亲情和关爱他很陌生,那二十余年的人生未曾感受,这十年的人生若有若无,他很快就沉浸在这种被关怀关爱和牵挂的感觉中,本来心态已不是孩童,可此时却跟着父母惊喜感慨激动,只觉得人生缺憾的地方被补全,泪水流个不停。
一家三口边哭边笑,朱达却在回忆另一段人生,当自己看到同事同学亲情流露的时候,总觉得心口绞痛,下意识的避开,晚上则是失眠。现在看着眼前欣喜无限,对自己嘘寒问暖,激动的手足无措的父母二人,朱达的心情高昂起来,自己不是一个人了,自己有父母和家了,真好!真好!
朱达终于傻笑了出来,看到自己儿子笑了,朱石头和朱王氏先是愣了愣,也抹着眼泪笑了,全家都哈哈笑了出来。
在这情绪激荡中,朱达隐约想到一件事,自家姓朱,现在是大明,这好像有什么联系,不过这念头随即被他抛到脑后,心中激动感慨,沉浸父母亲爱之中,谁还顾得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