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最终童理依旧没能阻止死亡的步伐。

在舞台吊灯砸下来的瞬间，深渊的力量笼罩而来，将他浑身禁锢在内，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重逾千钧。

童理看到奶奶身边出现了一个勾魂鬼使，转瞬将奶奶的魂勾了出去。

没有来得及感受到任何痛楚，童理能清楚的看到奶奶魂魄脸上的茫然。

奶奶灵魂的光芒散发着极为柔和温暖的橙色，隐约的梵唱流淌而出，童理紧紧的盯着她，看着奶奶四顾，目光穿过汹涌混乱的人潮，半晌没能寻觅到他的身影。

当然是看不到的，因为深渊之神将他们的存在隐藏在阴暗的角落中，哪怕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也并不能发现。

鬼使被两个神祇盯着，想到先前塔耳塔洛斯说的话，缩缩脖子，丝毫不敢多留，拘了魂转身就走。

童理看着鬼使不过眨眼便消失，托着他禁锢着他的力量消失不见，让他像是失去了依靠一样，瘫倒在了地上。

亲眼目睹亲近之人的死亡，对于童理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帕拉斯是如此，奶奶还是如此。

童理捂着脸，被记忆中的鲜红勾出灵魂的悲恸，却无法哭泣出声。

“她将去往西方极乐。”塔耳塔洛斯说道。

那灵魂身上有浓厚的佛光与信仰，去往轮回之后，肯定是要被接引佛引渡去西方极乐的。

神祇熟知一个普通的灵魂从降临于世直至死亡之后将会经历什么。

他们从不畏惧沉眠与陨落，因为他们清楚在此之后，他们的灵魂将会获得新生。

“帕拉斯也曾在爱丽舍享受极乐。”亲人的离去不可挽回，被留下的人只余伤痛。

哪怕知道他们在极乐净土过得无比开心，但作为目睹了死亡的被留在人世的人，总是有着深深的缺憾。

童理深吸口气，从冰冷的地上爬起来，一步步向混乱的舞台走去。

神情惊恐慌乱的老人家们都被带离了现场，童理听到救护车的鸣笛。

还有那些熟悉他的爷爷奶奶们投注而来的怜惜。

帕拉斯也曾是如此的，童理这样安慰自己，他亲近的人会在极乐之中获得新生，无忧无虑。

比这纷扰的尘世要好了不知道多少。

童理看着白大褂们冲他摇头，整个世界都离他远远的，他的灵魂站在高处，俯视着匆忙而行的人类，目光冰冷而高傲。

那是特里同。

那是神性。

那是他。

童理冷静的将奶奶的后事处理好。

一切都很简单，奶奶没有很多朋友，也没有亲戚子女，除了那些几十年的邻居和一个被她捡来的乖孙，孑然一身。

童理将奶奶的遗物都收拾起来，连同着尸体一起火化，将那一捧灰烬供奉在奶奶一直以来都细心打理认真供奉的佛像前。

据说这样能给奶奶增加几分香火，若是奶奶不选择投胎，吃着这香火说不定还有成小佛的可能。

童理经常还能遇到那天跟奶奶一同去表演的老人家们，他们神情间多少都带着内疚和怜惜。

童理还能笑着陪他们说说话。

而对深渊之神，童理已经好几天没有跟他说过话了。

塔耳塔洛斯为此而去找了厄瑞玻斯参考一下到底为什么。

深渊之神觉得自己之前的行为没有丝毫不妥。

要是他不阻止，童理估计就直接把那个吊灯掀飞了。

这样的确能暂时的阻拦死亡的步伐，但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原本就已经定好的路如果突然拐了个弯或者强行延长了，其后果可不是一个普通人类的灵魂能够承受的。

就算没这个后果，塔耳塔洛斯也不会放任童理擅自插手轮回。

厄瑞玻斯觉得给这俩人当恋爱参谋挺惨的，吃力还不讨好，谁让这俩情商都这么低。

哦不对，童理还好一点。

至少有童理在，他还能用自己的热情来弥补一下塔耳塔洛斯的情商。

“他在生气。”就这一点，塔耳塔洛斯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因为童理的表现真的挺明显的。

厄瑞玻斯点头：“恩，看出来了。”

塔耳塔洛斯抬头看他，神情平静，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厄瑞玻斯叹口气。

还能看出来童理生气了，至少不是无药可救。

黑暗之神觉得自家兄弟多培养一下，那也是能成为一个撩妹小能手的。

毕竟有这么一张脸。

哦……他现在被一条小人鱼圈得死死的，只能撩鱼了。

“他不是在生你的气。”厄瑞玻斯觉得这心态特别好理解。

童理很懂事，特里同时期是个什么样子就暂且按下不表，但是作为人类的这段时间，他是个非常懂事的好孩子。

所以他也能够清楚的知道塔耳塔洛斯那样做是为了他好，也为了童奶奶好。

只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滋味……厄瑞玻斯从来没感受过，不能说感同身受，但稍微想象一下也是能有一点点了解的。

童理是在气自己，生气自己为什么那样弱小而无力。

生气为什么之前丝毫不知进取。

童理太容易知足了，到了临失去的时候才猛地回过神来努力，但这有什么用呢？

力量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获得的。

“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厄瑞玻斯看着自家兄弟的模样，觉得以他那简单粗暴至极的情商估计是理解不了童理那复杂矛盾的情绪的。

于是他想了想，用了一个塔耳塔洛斯肯定能听懂的姿势解释。

“简单来说呢，他是在撒娇，你去哄哄就好了。”

黑暗之神如是说。

虽然并不明白生气和撒娇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不过基于对厄瑞玻斯的信任，以及自己的确想不出办法怎么让童理重新开心起来，厄瑞玻斯这么说了，塔耳塔洛斯也就这么做了。

只是塔耳塔洛斯哄人的姿势有点特殊。

比如今天，童理下班之后扔掉了冥王陛下私人零食库产生的垃圾，转身准备回海里继续啃三叉戟。

三叉戟打造的时候刻入了无数复杂而缜密的规则讯息，对于神位和神格都略有些低的童理来说，想要吃透这些讯息实在是很吃力。

哪怕他如今他已经恢复了神话时代所有的记忆和力量。

塔耳塔洛斯看着童理扔掉垃圾，微顿：“童理，今天周三。”

好几天都没跟塔耳塔洛斯说话的童理一怔。

周三是他们每次都约定好要投食的时间，仔细算算，童理已经失约两个多月了。

深渊之神一直都没针对这件事说什么，反倒是在他之前遇到困难的时候提点他，否则也不至于能够恢复得这样快。

童理不吭声。

塔耳塔洛斯也没说话。

童理沉默半晌，叹了口气。

“我们今天吃烤鸭吧，塔尔先生。”

男神都已经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了，童理就算是心里的确是有所怨怼，也在这瞬间消失干净。

塔耳塔洛斯对他真的是极好的了，从神话时代到现在数数，有多少人有让深渊之神提点一两句的资格？

童理估计满打满算就他一个。

这么几天，童理想了很多。

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并不是谁的错，如果他身份并不特殊，不也照样只能看着奶奶的离去吗？

只是他身份变了，心里的期盼就要高出了很多。

而他的实力并没有达到能够有所改变的程度。

自己内心的期待就该经由自己的努力来达成，没有办法做到，那就是他自己的错。

自己能力不够，怪谁？

他怎么好意思责怪身边那些为了他好，记挂着他安慰着他的人。

童奶奶其实一直都十分担心自己百年之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