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杨天河带着愉快的心情回到家,院子里并没有人,走到房间门口就看见司月正握着小宝的手,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母子两人神情严肃认真,他愣愣地靠在门边看着,直到司月放开小宝的手,抬头看见了他,“洗了吗?”
好吧,听了这话,杨天河郁闷却很是干脆地转身,打水,洗脸洗手,心里再一次嘀咕,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爱干净了,出去一趟回来就得洗手洗脸,吃饭前要洗手,上茅厕后要洗手,他算了一下,每天单是洗手至少都要七八次,这还不算每天都必须要洗头洗澡换干净衣服。
虽然是心里这么想的,可洗手洗脸的动作他却不敢马虎,若是稍微有些敷衍,被司月看见,那漂亮讨喜的脸蛋会立马就黑了下来,几个时辰都不会搭理你,眼角看着院子里又被晾晒出来的棉被,虽然每天打地铺闻着被子上太阳的味道很是舒服,可也用不着一有太阳就将它们拿出来晒吧?
他也曾经将这话问出来,不过,除了得到司月一个鄙视的白眼,什么都没有,而她只要在家,依旧是每日照常地晒被子,哎,算了,只要她觉得开心,再说这样的讲究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是在这么叹气,可杨天河自己都没现,他完全是一副得了便宜有卖乖的幸福样子。
洗好之后,看着太阳已经快下山了,自觉地将晒干的衣服收好,看着怀抱里小宝和司月都是棉布新衣,而他依旧是之前的粗麻布,上面的针线活比起司月的实在是差得太远,不过,他也没有半点不满,皮糙肉厚的,穿什么并不讲究。
乐呵呵地走进房间,小宝板着脸坐在专门为他的身形做的小书桌前,小小的手握着毛笔的姿势已经很是端正,只是,现在写出来的字,算了不看也罢,司月坐在旁边的绣架前,十指灵活,动作迅速分针走线,神情静谧而又专注,房间内美好的气氛让他怎么也不愿意打破。
杨天河安静地坐在一边折叠衣服,时而看看儿子,时而又看看妻子,轻手轻脚地将儿子和妻子的衣服放在司月的木箱子里,再把他的放在旁边的箱子内,走出去,不一会就抱着棉被进来,先是将床铺铺好,再套上一边折叠得很整齐的被罩,看着床上没有任何花样却很是舒服的天蓝色,怎么都觉得那灰扑扑的蚊帐碍眼。
等到杨天河把自己打地铺的两床棉被都收拾好,就拿着凳子坐在门口,生炉子煮饭,洗菜,炒菜他不在行,可蒸米饭还是难不倒他的,越是与司月相处,他就越是震惊,司月完全不像村子里的那些人说的那么不堪。
比当厨子的二哥还好的厨艺,比秀才五弟还要出众的字迹,甚至那一手绣技,虽然对于这个他一点也不了解,只是,家里女红最好的二嫂,更被娘看重要求教会天丽,可二嫂的一根绣帕似乎也才卖二十文钱。
虽然司月的绣品比绣帕要大得多,看起来也复杂得很,可那五十两银子一副的天价也是二嫂拍马都比不上的,呵呵,看着能干的媳妇,杨天河已经不知道在心里闷笑了多少次,老天是怎样的眷顾他,才会在阴差阳错中给他送来这么好的一个媳妇。
于是,当杨双吉带着两个儿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就看见杨天河笑得跟白痴一般在洗青菜,顿时,脸都黑了下来,这些妇人该干的活计他一个大男人做起来像什么样子。
本来,若仅仅只是这么一件事情,还不足以让杨双吉火,可自从老三媳妇闹过之后,他经常能看见老四做那些男人不该做的事情,给他媳妇烧洗澡水,倒洗澡水,去菜地里摘菜,淘米洗菜,洗碗煮饭,甚至在他听说司月和小宝的衣服都是老四洗的之后,特地在吃过早饭后等了一会想要亲眼确认,没过多久就果然看见老四端着木盆,在井边洗衣服,而他手里洗着的素色衣服,明显就是前一天老四媳妇身上穿的那件,那一刻,杨双吉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
所以,这事情一件件的堆积,杨双吉的不满就越来越浓烈,加之今天下午在外面有看见老四乐颠颠地查看司家田地里的小麦,回来又遇上这一出,得,杨双吉的怒火已经到了爆的临界点,他想,如若再不好好收拾这老四一顿,他还真当他自己是上门女婿了,不对,就是上门女婿也没有给女人洗衣服烧洗澡水的,也不怕晦气。
“老四,你跟我进来!”不悦的声音不仅打断了杨天河愉快的心情,也让司月从绣活中抬起头,杨兴宝瞥嘴,原本安静的环境很快就热闹起来,在家里的周氏和杨天丽跑出来查看情况,菜地里摘菜的小周氏一看自家男人回来了,也不在地里磨叽了,动作迅速地提着篮子就跑了回来。
杨双吉的脸已经黑得很是明显了,杨天河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连忙站起身来,甩了甩手上的水,对着屋内的司月说道:“我过去一趟。”说完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看见司月点头之后,才进了堂屋。
他这一行为,杨双吉看在眼里是气在心里,如此的夫纲不振,真的是他的儿子吗?回想起杨天河和他原来的那个媳妇相处的场景,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看向司月房门口的眼神很是不满,问题果然还是处在老四媳妇身上。
“娘,爹不会有事吧?”杨兴宝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会的,”司月摇头,人家是亲生父子,再怎么闹也不会出人命的,对于这点,司月是丝毫不担心的,“累了吗,”自从开始教小宝读书开始,这孩子的认真刻苦劲头让原本想要严厉对待的她都让步,“累了就休息一会。”
虽然杨兴宝不觉得累,可娘亲的要求他是不会拒绝的,“好的,”小心地放下毛笔,看着自己的字和旁边娘亲的字,小脸染上一抹红晕,“娘亲,我帮你洗菜吧。”
“好,”司月将绣架放到一边,站起身来,母子两开始像往常那般做晚饭。
另一边,杨天河跟着杨双吉进入堂屋,“啪!”杨双吉手中的烟杆重重地敲在一旁的茶几上,“老四,你给我跪下!”严厉地一声怒吼。
杨天河没有丝毫犹豫地跪在杨双吉面前,虽然他压根就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可跪爹娘是理所当然的,他也不绝对有什么不对。
看着儿子面无表情的脸,杨双吉怎么都觉得刺眼,这完全是对比老四做那些令男人丢脸的事情时那一副甘之如饴的快乐笑脸,在杨双吉眼里这是红果果的打脸啊,原来他这个老子在他心里已经是这么的不受待见了吗?如今连待在一个屋子里都要给他摆脸色看了吗?好大的胆子。
杨天河是不知道杨双吉心中所想,可即使是他知道,又能如何?解释他这样的表情其实是因为自家爹一脸严肃地要求他跪下,在这样的场合下,他总不能嬉皮笑脸的吧。
杨双吉是越想越觉得老三说得对,一向觉得自己比村子里那些粗鲁只会打骂孩子的父亲要温和得多,可此时,他是真的想要狠狠地揍杨天河一顿,不过,想着两天后的麦收,他忍住了,在好几个粗重悠长的呼吸过后,心里总算是平静了不少。
摆起十足威严的父亲面孔,杨双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一米远的儿子,声音慈爱中不缺乏威信,“老四,你知道错了吗?”
低着头的杨天河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杨双吉,随后很是认真地说道:“爹,儿子不知,请爹指教,我一定会知错就改,不会辜负爹的一番苦心教诲。”
原本对于杨天河的茫然有些冒火的杨双吉,听着儿子态度端正的话语,倒是舒缓了怒气,可一想到他这几日干的事情,说话的语气又重了几分,“你不知道?洗衣服,洗菜,烧洗澡水等等,”他都不想一一列举了,免得被气死,“老四啊,这些活哪里是一个男人该干的?”
杨天河一愣,他有猜想爹生气是因为不相信自己不能干重活,以为自己这几天是在偷懒,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小事,“爹,都是一家人,司月忙不过来的时候,我只是帮把手而已。”
“你媳妇忙,那你告诉我她忙什么?”听了这话,杨双吉差点就背过气去了,在他看来家里最闲的就是老四媳妇。
“绣花,教小宝识字,”说到这里,杨天河有些期待地看着杨双吉,“爹,我打算过一阵子就送小宝去村学,司月说小宝很聪明,这才短短几天,就认识了将近一百个字。”
至于写得怎么样,杨天河也见过几次,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的,仔细看还能认出是什么字,唯一难能可贵的是不缺笔画,只是废纸得厉害,本来那纸买得就贵,看着小宝那样的糟蹋,说实在的他真心疼。
可跟司月一提,她完全不在意,还理所应当地说,刚开始学都这样,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听了杨天河的话,杨双吉一愣,按照一家送一个孩子上学,杨天河的要求并不过分,可如今因为老五的秋试在即,家里的银子紧巴得很,“老四啊,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小宝的年纪还小,这事等到老五秋试之后再说吧。”
如果没有司月那般豪气在前,杨天河会赞同杨双吉这一番话,可如今,他虽然心里也是理解的,但到底控制不住心里难受,况且,他听出来了,爹这样说并不是答应了,而是看老五秋试后的结果,若是老五中举了,让小宝上村学应该没问题,可若是没有,这事就悬。
“好,”爹都这样说了,杨天河即使心里有很多的想法,也只得如此回答。
杨双吉却是觉察了他身上低迷的情绪,眼里的精光一闪,“老四啊,那些事情你不要再做了,若是传出去,我们杨家的这些男人还怎么能抬头挺胸做人啊!”
对于这一点,杨天河却是不能答应的,“爹,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在外面干的,家里的人哪一个不知道轻重,肯定不会传出去的。”从成亲那一晚,他就下定决心,要像岳父岳母那般好好照顾司月,甚至更加地用心,从司月白皙手心没有任何茧子,只有拿针的手指头才有,再加上司月宠爱小宝的程度,都可以看出她之前过得是怎样舒心的日子。
“你还真是被你媳妇迷得脸面都不要了。”看着冥顽不灵的杨天河,杨双吉暂时是没有办法,算了,再过两天就收小麦了,他就不信,让他忙起来,还有心思去做其他的事情。
“这件事情暂时不提,”杨双吉冷着脸开口说道:“你好好准备,过两天家里收小麦。”
杨天河低着的头没有抬起,爹果然是不相信的,“我给你们在场子看麦子行不?”
“呵呵,”听了这话,杨双吉是怒极反笑了,“老四,你这是要气死我吗?在场子里看麦子的活我已经安排给兴达了,难不成你要跟你九岁的侄儿抢活,让他去替你收麦子?你还要不要脸啊!”
杨双吉这话说得很是不客气,气死老子,就等于说是他的不孝,他听得出来爹话外之意,这是在逼他,要么选择去收麦子,要么他不孝的名声就会传出去,后果会是怎么样怎会不清楚,伤心难过甚至绝望的他,想着司月和小宝,想着面前坐着的到底是他的亲爹,终究还想做最后的争取,“爹,大夫说我真的不能干重活,否则,会影响寿数的,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大夫写下来的病情给你看的。”
沉默在堂屋慢慢延伸看来,杨天河看着杨双吉,眼里那微弱的光芒慢慢地熄灭,很快就将头低了下去,整个人的气息越的低沉。
杨双吉却以为老四是在他锐利的眼神下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他,越地认为老三说得不错,哼,不能干重活,若真要养身子,就不应该乐颠颠地干那些男人不该干的事情,“老四,你真的很让我失望,为何只是娶了个媳妇,就变成这样了,连亲爹都欺骗。”
杨天河张嘴想辩解的,可自家爹失望的语气,还有话里的内容让他最终选择沉默以对。
“回去好好想想吧,别忘了两天后家里收麦子。”既然已经拆穿了儿子的阴谋,杨双吉就不会再多说,至于惩罚,既然老四想要偷懒,那他就加重他的活,给他一次难忘的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杨双吉的打算杨天河是不知道,沉着脸走出堂屋,天色越的昏暗,家里的人基本上都回来了,看着他出来,一双双眼里都充满了探究,“爹,你没事吧?”
杨兴宝到底是担心自家爹的,看着他往这边过来,蹲在驴子旁边看着司月炒菜的小家伙站起来,跑过去扒着他的双腿,扬起脸问道。
司月也抽空看了一眼,虽说只是一样,可杨天河还是挺满足的,抱起儿子,用力地吐出一口气,“没事。”麦收的事情已经是不可更改,他如今只希望身体并没有老大夫所说的那般严重。
这一天晚上,一家三口依旧在吃过晚饭后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洗刷过后,杨兴宝是沾床就睡着了,司月靠在床头,看着一边弯腰打地铺的杨天河,“明天我们去县城一趟。”
秦家那房子她已经决定买下来,不过,上一次所赚的两百两银子,如今只剩下几百个铜板,别说买房子,就是接下来的生活都成问题,当然,对于花掉的那些银子,她却是不后悔的。
这个身体能拿得出手又不会让人觉得奇怪的就只有绣品,看来还得去一趟李氏绣庄,以她对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老板娘的了解,那种充满诗书气质的人开这么一个店,目的根本就不是赚钱,当然她这也不算占那老板娘的便宜,若是等到绣品出来后再去卖,那价格至少要高上一倍甚至不止,就当做是抵押贷款,她也是付了利息的。
杨天河的手一顿,“恩,什么时候?”
“下午吧。”上午得将画做出来让人看看花样不是吗?司月皱眉,她觉得这一次来一幅更大的,价格更高一些不说,也可以打响名声,虽然对自己的绣技很有自信,可若能长期合作也方便许多。
“好。”杨天河躺在床上,犹豫了许久,也没有说出麦收的事情,司月的态度他清楚得很,哎,一想到这,杨天河心里就觉得难受不已。
司月也没有多问,不过,多少她也能猜出一些来,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中带着点坏坏的感觉,这样也好,以她现在的处境,笼络住杨天河的心是完全有必要的。
杨天河吃过早饭,依旧如往常那般做着在杨双吉眼里不是男人该干的事情,去村子里买肉,在井边洗衣服,去菜地里摘菜,当然,杨家人让他干的一些轻巧活,他也没有拒绝,总之,一个上午,他真正休息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哇,”杨兴宝两眼放光地看着桌上的画,随后崇拜地看着司月,“娘亲,你好厉害,这画真好看。”他懂得并不多,可看着在娘亲的手下慢慢形成的画卷,真是好看得很。
“是吗?”司月倒也没有不好意思,她的画工即使说不上顶好,但在这个小家伙面前还是可以得瑟的。
等到长长的一副画干了之后,司月将其卷起来,放在一边,回想着这些天的生活,还真是悠闲,除了每日的三顿饭,就是绣花,她基本不用在做其他的事情,听着热闹的杨家小院,估计是杨家人心情不好,一想到这,她的心情就更加地好了。
用过午饭,杨天河是没打算带着小宝去县城的,可司月却不放心将他留在杨家,杨天河是很少反驳司月的意见,于是一家三口再一次借了王猛家的牛车,往县城而去。
“当家的,你说他们这经常跑县城,都干什么去啊!”朱氏倒不是有什么坏心,纯粹是好奇,“马上就麦收了,也不知道司家妹子怎么打算的,她那四亩田地里的麦子我去看过,收成应该很不错。”
“我这几天也去看了,有几次碰上杨老四,应该不会有问题的。”王猛虽然是这么说,可心里还有些担心,司家妹子不会傻得把麦子往杨家拉吧,不过,即使她有这样的打算,他这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反正我们家的地也不多,劳力还不少,若到时候司家妹子那里忙不过来,我们去帮忙就是了,四亩地的事情,很快就能搞定。”
“恩,”朱氏点头。
已经前往县城的司月是不知道王猛夫妻的想法,到了县城,司月也没有了闲逛的兴趣,直接奔向李氏绣庄,一家三口因为在孝期,司月穿着素白色的衣裙,只有袖口,腰间还有裙摆处有一根翠绿的小草,也算是添几分生气,不让人觉得晦气。
杨天河和杨兴宝这对父子就没有那么讲究,一水的灰白,走进绣庄,里面依旧冷冷清清,与外面的热闹倒也几分格格不入。
伙计小文一看见司月,眼睛都亮了,“小娘子,你来了,快里面请。”
对于伙计的热情司月有些不解,可这样的欢迎让司月心里的把握更大了几分,“请坐,”小文说完,又倒上茶水,放了点心,“您稍等,我去请掌柜的过来。”说完,也不管铺子里的东西,转身就去了后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