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带来了丝丝酷暑的气息,鸟虫焦躁得鸣叫起来,而在东华门,乌压压的禁军如长蛇一般自门洞中出来,两侧的城门司差役见到这望不到头的军马,纷纷咋舌。
这么大的阵仗,已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那一队队肃容的禁军执着长矛,戴着范阳帽,光鲜的铠甲在阳光下焕出光晕,一队队旌旗在前,如潮水一般的禁军哗啦啦地摩擦着身上的甲片前进,密密麻麻。
先是一队步军,随即又是数千骑军打马出来,这些矫健的骑士勒马慢行,腰间握着鞘中露出的刀柄,更显得英武。
大队大队的禁军,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悉数出城,列成一队队方阵。不得不说,自从赵佶重视武备以来,禁军确实比从前要训练有素得多,城门之外,一望无际的人头攒动,队列分明,宛若人的海洋。
而这时候,方啖才姗姗来迟地骑着马,带着大队的亲卫,面色沉稳地从城中出来,他放眼一看,见到这般大的阵仗也有了几分勇气。
辅政王又如何?本官统领三万禁军,一样要他身异处!
方啖并没有戴甲,而是穿着一件紫金官袍,带着系着紫带的梁冠,规矩是规矩,这一次打着的是恭迎圣驾的名义,所以在他的梁冠上还挽着孝带。
“瑞国公。”打马在方啖身前的,是殿前卫新任指挥使吴永新,此人也算是太子的心腹,曾是东宫武官,如今一飞冲天,手掌殿前卫,权势可谓一般。不过现在方啖是主,他是副,再者说方啖有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吴永新的姿态不由地放得很低,笑吟吟地道:“再过一会儿功夫,那姓沈的就要来了,如何动手?是否要先有个准备?”
方啖颌点头,目视着地平线方向,道:“都看老夫的口令,若老夫喊一句杀字,便三军齐动,将这些乱臣贼子尽皆掩杀,一个不留。”
吴永新干笑一声,拍了一句马屁道:“国公爷好算计。”
二人正说着,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几个飞马来的骑士,方啖打起精神。
来了……官道之上,迤逦而来的人马如潮而来,足足有四千之多,队伍越来越近,方啖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打马在最前的人了。
“就是他。”方啖低呼一声,眼睛落在了队前的沈傲身上,沈傲穿着尨服,披着孝帽,先行带着一队侍卫迎面过来,身后可以依稀看到许多车马,不过这些都不是主要,方啖的目标只有一个。
“传令下去,叫三军做好准备。”方啖低声朝吴永新吩咐了一声。
吴永新朝传令兵打了眼色,那骑着快马的传令兵在大队的禁军前高呼:“瑞国公有令,所有人打起精神,辅政王来了。”
这句口令谈不上什么阴谋成分,寻常人一听,还只当是迎接的前奏,可是这些步军司和殿前卫却早受过指点,执着长矛微微地将长矛向前斜了斜,带刀的禁卫也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因为是在一个时辰之前传达的命令,这些受命的禁军立即在方啖的监视下开始集结,所以在方啖看来,这个消息绝不可能透露出去,不过方啖还是觉得有些紧张,连同他坐下的骏马似乎也感觉到主人的不安而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沈傲的队伍之中,一名骑马的护卫飞快过来,高声大喊,道:“先帝灵驾已到,为何不见皇上出城相迎?”
方啖打马上前几步,朗声道:“本国公奉钦命特来迎驾,请辅政王速速来见。”
对方打马回去,过了一会儿,又有骑士飞马而来,道:“辅政王请国公出阵说话。”
方啖此时却为难了,若是不出阵,难道现在就动手?现在动手当然不妥,沈傲被三千护卫拥蔟,只怕急切难下,可谁知对方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他想了想,对吴永新道:“你在这儿看着,若是对方有什么异动,立即带着将士冲杀。”吩咐完了,方啖才打马出来,却不肯走得太远,只是在前方相隔扶灵队伍百丈之外才停下。
沈傲打马出来,朝方啖打量了一下,慢悠悠地道:“怎么皇上不出来迎接先帝灵柩?”
沈傲的口气自是咄咄逼人,方啖有些心虚了,可还是壮起胆子道:“陛下国事繁重,特命本国公来代劳也是一样。”
沈傲冷冷一笑,道:“是吗?既是迎先帝灵驾,国公为何带这么多兵马来?”
这件事,方啖早有托词,道:“自是护卫灵柩。”
沈傲冷哼一声,道:“大胆,这是天子脚下,难道这里会有什么乱臣贼子破坏先帝灵柩吗?先帝尸骨未寒,也不见皇上出来迎接,这就是他做为人子的本份?速速带兵滚回城中去,这笔账,本王再和皇上去算。”
沈傲这番话嚣张到了极点,却是理直气壮。方啖听了不禁一愣,退兵?你当本国公是傻子?可是此时若是不肯,沈傲未必肯钻入这圈套,若要当真退回城中就错失了这大大的良机。事已至此,已经没有什么犹豫了,方啖哈哈一笑,图穷匕见,按住腰间的佩刀,大喝道:“谁说天子脚下没有乱臣贼子?你沈傲便是,先帝在时,你便欺上瞒下,蛊惑天子,现在陛下登基,你又四处捏造谣言,诽谤圣上,更有甚者,竟是拥兵自重,与契丹人媾和,事到如今,本国公奉陛下密旨,特来取你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