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既主外,本宫自然主内,内宫事务繁重,可不比朝政轻松多少,皇上向来宽宏并且体量,多候些时间也不会责怪,贤王这可是在问责本宫?”郑纱榆的声音十分淡漠,说出的话语也是同样带着讥讽的。
“贵国皇帝尚未开口,小王岂敢多言,只是……”许蝶衣转而看向情归无恨,神色复杂难明,却也有几分俏皮,“皇帝哥哥,你娶的皇后这么难缠,她爸妈知道吗?”
郑纱榆唇角抽搐,这样的说话方式……她探究地看着许蝶衣,缓声问道:“你知道爱因斯坦吗?”
许蝶衣听得此言,眼眸瞬间放出光来,熠熠生辉,她脸上的笑容真诚而动人,“哦,他是小王徒弟,相对论就是小王教授他的,”她说起大话来眼眸也不眨的。
郑纱榆抿唇而笑,她倒真敢说,“是嘛,你是哪国人?”
“大天朝呀,中国,”许蝶衣脸上挂着大大的笑脸,神情十分激动。
“中国人民共和国?”郑纱榆从座位上站起来,难掩神色的激动,她迈下台阶走到许蝶衣面前。
许蝶衣用力点头,“姐姐是哪儿人?”
“都是中国人,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儿的?”
“不久,四月前,”许蝶衣用手指一比,猛地扑将过去一把抱住了郑纱榆,“啊哈哈,同乡啊同乡啊,总算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找到个同乡了!”
情归无恨轻蹙眉头看着下堂两人搂着又蹦又跳的,她们的言谈他多是听不懂,但想也知道是来自她们所说的什么21世纪,那么这个世界是又多了一个异世人?贤王许蝶衣和榆儿是一个地方来的?
“姐姐来这儿多久了?”两人热头一过,许蝶衣放开郑纱榆兴奋地问。
郑纱榆稍稍平复了心情,她倒不是太激动,毕竟之前曾有一个前帝君也是来自现代的,现在又多了一个罢,“比你早了十多年。”
“十多年?那你真是生活在这儿很久了,”看来传言多有不实啊,郑纱榆不是废柴,是真正的有才能的,“姐姐,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郑纱榆回头看向情归无恨,对方神色难明,她缓步向他走去,“无恨,北燕国使者的接待我来安排吧,要是没别的事情,我们先退下去了。”
情归无恨看着她美艳动人的脸颊,半晌才站起来挥手让她们退出去。郑纱榆即便有所疑惑于他的异常,但也不便现在发问,遂带着许蝶衣一同出了乾坤殿。
安排了一处宫殿让许蝶衣入住,两人便在这索福宫的小亭坐了下来,这才得以好好说话。
“我该叫你什么?”郑纱榆首先开口问。
“你叫我蝶衣吧,我原名也是许蝶衣,”许蝶衣明媚的笑脸衬得五官更加熠熠生辉,她真的很有气质,是那种美中带着贤良的气质。
“蝶衣,你在现代是做什么的?”郑纱榆和她闲聊起来,说是闲聊,却是句句打听。
许蝶衣的眼眸微微一弯,精光划过,都说看一个人便要看她的眼睛,而许蝶衣的眼睛充盈的都是聪明之光,她不是傻子,郑纱榆看似随意的问话,其实是在探她的底细呢。
“蝶衣就一普通人啊,大学学的管理,出来之后一直是做HR,”许蝶衣也不瞒她,实话实说,“路上车祸,我给撞到这儿来了。”
郑纱榆挑眉而笑,车祸来的,比她的有面子多了……
“姐姐呢,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来的这儿?”
“我在路边摊一边喝着紫菜蛋花汤,一边吃着烤羊肉串,结果城管来了……”郑纱榆扶着额头,淡声说道:“小贩被城管吓得逃窜了呗,他那工具好死不死地落我这儿,我就可怜的被一根铁丝直插喉咙……”
“吓?”许蝶衣掩嘴,眼眉很快弯起,笑意越来越深,最后干脆放声大笑,从来没听过一个人的死如此搞笑的啊,啊哈哈……
“我是军情局的特工,”郑纱榆瞟她一眼,笑就笑吧,至于笑那么夸张?
“军情局的特工?难怪你会制造炸药,当初我知道有炸药这东西时不知道有多惊奇,可惜我并不会,”许蝶衣收住笑容,端起宫人给她斟的茶抿了一口。
“你不会?你身为现代人不知道炸药怎么做?”郑纱榆有些惊奇,当然不过是探究。
“是不会啊,也不是每个现代人都懂得炸药怎么做的,那可是威胁社会稳定的东西哎,怎么可能人人都知道呢,我不是理科生啊,不懂化学,也学不好,”许蝶衣摇头,炸药的制造她是真不懂。
“那你们的炸药怎么来的?”郑纱榆本来以为北燕国的炸药来源如此便可以说得通了,可是许蝶衣说她不懂制造炸药……而话一出口,她便有些后悔了,现在两人的立场毕竟不同,这个话题过于敏感。
许蝶衣眯眼笑,狭长的丹凤眼精光微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听皇姐说是一个神秘军师,他成天黑袍加身,从头掩到脚,只露出眼睛看路,谁也不知道他的长相,不过听声音,是个女人,还是个老女人。”
老女人?郑纱榆蹙眉,不是太祖贵君东侧其?除了东侧其,谁有那个本事能接触到她制造的炸药并且能够复制出来?看来这个世界,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你不是北燕国的贤王吗,怎么告诉我这些?”郑纱榆不再试探,随口问道。
许蝶衣轻笑,眼眉间有些嘲讽之色,“是贤王没错,我来这里,继承了这身体本尊的记忆,所以知道很多事情,这名号都是本尊拼死拼活争取来的,皇室的勾心斗角,就跟清朝那九子夺嫡差不多,我许蝶衣没那志向,也没那脑子啊!什么太子皇位之争什么战事一统,我半点不在乎,我只想安安生生地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
“可是在其位谋其政,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想做就能不做的,”郑纱榆摇头,这个她深有体会,煞雪国皇宫里发生的一切,仍旧历历在目。
“所以咯,我许蝶衣就到这儿和谈来了,”许蝶衣无奈一笑,“原本是想着这情归无恨和这身体本尊幼时有过不少交集,在和谈一事上多少能退让一下,可是今日早朝,他态度十分不明朗,所以想着既然来了就见见你这位闻名大陆的长圣国皇后呗。”
郑纱榆呷了一口茶,动作轻柔,语声温吞,“许蝶衣幼时和情归无恨有不少交集?”她更感兴趣的是这个,一个是长恨国的太子,一个是北燕国的小王爷,两人怎么来的交集?
许蝶衣观察着郑纱榆的神色,缓缓一笑,看来这位皇后和那位皇帝是有不少故事的,“这个倒是,许蝶衣从小被送到长恨国作为质子生活在皇宫里,十二岁那年才被送回北燕国,她在这里整整生活了八年,八年光阴哎,足以一个小丫头爱上情归无恨了。”
许蝶衣说得颇有点意犹未尽,她这身体的本尊可是固执得很,喜欢情归无恨喜欢了那么多年,在北燕愣是一个夫郎都没娶,无论女帝如何逼迫,她依然如故。不过让她惊奇的是,情归无恨立后之时,身体本尊竟然没跑过来阻止或者做出什么其他的动作,或许是因为在长恨国皇宫接受了男子为尊的思想吧,这个时代的女人,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
郑纱榆抿唇轻笑,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汤,有两片叶子在沉沉浮浮的,思绪却飘到了情归无恨那儿,他和许蝶衣,原来有过八年的相处,可是他从来未曾提起,关于他的过往,关于他的甚至乎是一切,她全都不了解……
可笑她还口口声声说爱他呢。
想及此处,她的心情默默地沉了下去,她从来不去想为什么情归无恨总是忽喜忽怒,总是胡搅蛮缠,总是蛮霸无度,每次她只会说他无理取闹,却从不考虑他为何那样不安,那样暴戾,那样焦躁。
其实,她爱着情归无恨什么呢?
她让自己想到的这个问题惊得怔住了,她爱情归无恨什么?谁知道?她的心忽然便乱了,而这个问题反过来,情归无恨爱她什么?她有什么值得情归无恨来喜欢来在乎的?
许蝶衣看着郑纱榆旁若无人地发呆,也不打扰她,兴许对方是想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情吧。她来到这儿四个月,加上身体本尊的记忆,她对这个世界也是有所了解的,虽说天下女子为尊,但这个长圣国当真特别,男子为帝,连带提高了男人不少的社会地位。
她从北燕国一路而来,看到长圣国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真心体会到长圣国的国力强盛,即便常年征战,这个国家也还是如此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几乎都是小康家庭,完全还没收到战争的任何影响,可见长圣国国库的充盈。
一个国家,只要够才,只要够钱,只有够人,便是无敌的。
她几乎可以预见北燕国以后的下场,若是战争长此下去,北燕必败。这个世界,似乎真是到了一统的时候,而能够一统天下的人才,便是长圣国的皇帝——
情归无恨。
满心里,都是一句话,那就这样,……这样……郑纱瑜狂奔着,几乎是漫无目的。
鼻子猛然酸涩,有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在滋生。
眼泪冰凉凉的在脸颊上肆意流淌。她用的是全心全意,换来的是什么?
他说……玩腻了才会把她弃如敝履。他说,娼、妇,银、娃,还要她恪守本分。留着泪,郑纱瑜嘴角却是笑。
死一世,生一世,她只想和心爱的人相守。
无言说,他只想要一个孩子,她早该许了,若是许了,如今他和她可还会有这般的遗憾?
那破破烂烂的尸体,满布的齿痕,当初谁若是给她说,那不是无言,不是无言,无言只是找不到了,她只当是他是藏了,匿了。
如今……
“哈哈……”郑纱瑜完全听不到自己近乎凄厉古怪的笑声。心痛,麻木,还能比这更寒更痛的是那个人说的话啊。
她浑身冷的像是被寒风包围着。瑟瑟如风中落叶那般飘摇。口里全是苦涩。情归无恨兵不血刃的两败俱伤。
她和无言都败了。她伤了。无言,命丧。惨败……
情归无恨的无情,他的冷漠。
他明明知晓她的暗卫剩下不足千人,个个都是带着伤的啊。如今除了几个重伤的。剩下,都魂飞魂散。
他对她说,他的都是她的。当她要求上朝之时,听见的都是情归无恨的推诿。郑纱瑜的笑声越发嘶哑,眼里苦涩冰凉的东西,顺着脸颊淌进嘴角。
唇瓣间,情归无恨的暴虐,无言的温婉,三个人,如今全是痛。
那她自以为的情归无恨的深情,是真还是假?若是真,他如何是一步步的逼迫着,要她自己断去她自己的羽翼。
若是爱,他何曾顾忌过她的心。
郑纱瑜的心被生生剖成了碎片。
情归无恨用他所谓的爱。占了她的一切。却是用眼神,用言语,用他的冷漠,狠狠伤着她。
笑着,哭着,身后碎碎的脚步声,都不是那个人。
她的心真的痛的狠了。叫她走了吧。离开,她要离开……
情归无恨的话像天外飞石,全都重重的落在她的心上,本分,好一个本分,轰轰的,在她的耳边都是情归无恨的那些言辞。
若是此时能一道闪电劈碎了她吧。或是全都忘记了。
她失去了太多,太多,本来以为就是情归无恨,是她全部的依靠。可是……
没有了无言,无言破碎的身躯此时出现在他的眼前,心痛的完全不能呼吸。没有暗卫。她的保护伞碎了。
许蝶衣得意的笑声,尖利的充斥着她的耳膜。她要什么。郑纱瑜很清楚,之前她亲眼看见的,他们身体紧紧相贴。
过去八年的相处,如何比不过她这亡国了的王。
什么联姻,换三年的时间,北燕休养生息。好一个缓兵之计,好一个曲线救国。
郑纱瑜的身子越来越冷。
脸上的笑越发凄厉,整个人似是魔怔,发髻飞散凌乱。满头珠翠,早就不见,恍若失魂的疯妇。
所有的事情,竟然比不上情归无恨的那些伤人的话语。
“皇后,似乎不对劲啊,皇帝要不要去追?”许蝶衣缓缓的走进来。
虽然都是现代人。玩弄心计的,文科生永远胜过理科生。会做火药又怎么样?现如今北燕的军队一样有火药。
“随她去,太过宠爱了,这性子越发张狂。”情归无恨若无其事的说道,眼底的痛色,悔意交织纠缠。
口不应心的话,许蝶衣根本就不信,若不是她出现,只怕是情归无恨就追去了,大婚之后,皇宫就仅有皇后一个后妃。不过以后或许不同了。
要知长恨可不是女子为尊。
郑纱瑜枉枉在这里生活十数年,连基本国情都没完全搞清楚,女尊的世界,有这么一个男权之上的国度,情归无恨的心不是那么容易把握的,许蝶衣眼角一抹轻笑。脸上恭顺温柔神情如旧。
轻轻的侧身坐在情归无恨身侧,手,就轻轻,柔柔的按在他的肩上,似轻似缓。一下下的按着。
“贤王真是心贤灵巧。转告贵国女帝。联姻之事。有待商榷。”联姻,未必是要嫁与皇家。
他情归无恨,只想有郑纱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