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风终于小的了些,可温度骤降,在室外站一会儿,就能冻得手脚僵硬,通体寒。
巡逻的士兵们不停地搓手,跺脚,缩着脖子,仿佛这样就能减少寒冷侵袭。
刚进到茅屋,莫颜正对上一双幽深如许,深不见底的潋滟黑眸,黑眸的主人,正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
莫颜心中警铃大作,皇叔大人这是生气了!
那眸光,冰冷若严寒寒冬的雪水,毫无温度可言。
或许,不是生气那么简单。
万俟玉翎心中万分郁结,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让他捉摸不定的东西,让他陌生,还有心底不易察觉的恐惧。
于家将军为国捐躯,他会给于菲儿天大的恩典,让她有尊贵的身份,风光的嫁给洛峰。
可是,要让莫颜亲自去交换尸,他是说什么都不愿意的。
他到来北地,目的要在最快时间夺回边境城池,而不是事事被蛮族抢先。
哪怕万事准备周全,有一点风险,他都舍不得让她冒险。
这种恐慌之感要被他淹没,无心处理军务,他提回来,等候莫颜。
“夫君,你不用担心,我有功夫,会小心的。”
莫颜轻声劝说,她知道,眼下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
若是对方有诡计,打不过,她就跑。
只让她带着一批人去送解药,万俟玉翎便方寸大乱,这样怎生是好。
按照最坏的打算,己方中计,莫颜被俘虏,好歹有万俟玉翎留下撑场面,不至于溃不成军。
莫颜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万俟玉翎无言,把她大力地搂进怀中,并且告诉自己,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让自家娘子进入险境。
消息传出,莫颜在军中的呼声,已经上升到和莫轻雨一般高度。
提起皇后娘娘,士兵们笑容满面,滔滔不绝,对于他们来说,心底是敬仰,崇敬的。
三日后,大越的五十人整装待。
莫颜和于菲儿服用了解毒丹,以防蛮族用阴毒的伎俩。
随手拿着陈英送的鞭子,莫颜上马,她转过头,深深地看着送行的人。
不出所料,人群中没有万俟玉翎。
她家的皇叔大人,应该是在闹别扭,或者在某个地方偷看吧。
“母后早些归来,儿臣想送母后一件礼物。”
明熙小包子懂事地站在原地,送别莫颜。
“那好,母后就等着你的礼物。”
莫颜微笑地挥手,策马扬鞭,只留给众人在纯白中一抹鲜红的颜色的背影。
马蹄子踩在雪地里,留下深深的痕迹,呼一口清冽的空气,莫颜心底一片清明。
不管前方有什么等着她,都要勇往直前,总要挥此行的价值。
约莫小半个时辰,终于到达两国约定之地。
蛮族看样子要比他们一行人早些,搭建起茅草的棚子,阿苏正在棚子里优雅地喝茶。
莫颜心中一凛,若是袁焕之身中剧毒,阿苏还有心情喝茶?
不过仔细观察阿苏的面色,厚重的胭脂水粉掩盖不了她下眼的青黑。
“莫颜,你来了。”
熟悉的呼唤,好像在和一个老朋友寒暄。
都说,最了解自己的,可能是你的敌人。
这句话很有道理,对于莫颜的底细,阿苏知道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敬佩这等女子。
很可惜,两人是对立的,永远不能成为朋友。
“不必。”
莫颜摆手,盯着前方两口棺材看,她此刻还没有品茶赏景的心情。
越快解决越好,但是她也知道,急不得,如果对方真的需要解毒丹,肯定比她更着急。
“皇后娘娘,难道您是怕茶水中下毒吗?”
这么低端的伎俩,傻子才会用。
阿苏的身后走出一个穿着嫩黄色袄裙的女子,不再是伪装成的唯唯诺诺的模样,她哈哈大笑几声,作风豪放。
是墨黄!
原来,她真的有办法逃回北地,那么,袁焕之呢?
“不瞒你说,袁郎身中剧毒,只要你愿意交出解毒丹药,于家两位将军的尸,我方必然归还。”
阿苏放下茶盏,勾唇一笑,笑容中带着妖娆和魅惑,风情万种,却没有青楼女子的低俗。
她轻轻抬起素手,蛮族士兵得到信号,两人一组,揭开一旁的棺材盖子。
人头和尸都在其中,于菲儿远远地看一眼,眼泪立刻就流出来了。
她恨不得把这些蛮族人凌迟处死,千刀万剐,肉片喂狗!
莫颜沉默,她转了转眼睛,有墨黄在,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墨黄,哦,你不是墨黄。”
莫颜故作惊讶,瞪着眼睛,指着墨黄,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山峰,在阳光下闪着银白色的光,千里冰封,若是能静下心来观赏,这里不失为好地方。
“皇后娘娘,您既然都知道,何必呢。”
墨黄端起冒着热气的茶盏,红唇轻轻一吹,漫不经心道,“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
“那你到底是谁?”
莫颜心中有数,趁此机会问明白,不过是为证实心中的猜想。
墨黄小口抿茶,闭着眼睛嗅着茶香的味道,对莫颜的话置若罔闻。
停顿片刻,她睁开眼,眸光如冷箭,嗤笑道,“以皇后娘娘冰雪聪明,还有一个运筹帷幄的万俟玉翎,不难猜出我的身份。”
墨黄是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他们当年过血誓,世代为万俟家尽忠。
于是,他们隐匿起来,藏于市井,传承一代又一代。
“凭什么?哈哈,真是好笑!”
墨黄仰天大笑,随手扔出茶杯,瞬间茶水四溢,化了落雪。
因为一个可笑的誓约,就让子子孙孙都继承祖辈留下的祖训,为万俟家鞠躬尽瘁,一辈子都是奴才,下等人,凭什么!
他们家里的孩子,每个都身怀异能,各有本事,就因为这个姓氏,所以一辈子都不能出头!
谁愿意过着仰人鼻息的日子?
只要,大越不再是万俟家的,那么他们也不用违背祖辈的遗愿,继续效忠下去。
有这样想法的人多了,只有那么死心眼的人,还在为万俟家继续卖命。
是袁家,带领他们走出水火,只要投靠蛮族,灭了大越,以后他们都能有自由,还有一个不低的身份。
阿苏没有阻止墨黄吐出实情,因为来的人,她根本没有给他们活着回去的机会。
死之前,做个明白鬼也好。
阿苏在心里敬佩莫颜,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还义无反顾地跳到坑里。
蛮族虽说占领了边境城池,但是他们的日子并不好过,城中的百姓们自抵抗,烧毁军需,还组成小分队,经常偷袭士兵们。
如此负隅顽抗,让领大动肝火,等再打下一个城池,看这些人还用什么抵抗。
所以,此时容不得有半点闪失。
阿苏面容憔悴,袁焕之中毒无药可解,蛮族领见他没有利用价值,基本上是放弃了。
袁焕之身死,阿苏痛不欲生,心心念念地为他报仇。
最后墨黄献上计策,阿苏立刻精神大作,不管对方上钩不上钩,都是陷阱中待宰的羔羊。
还不等蛮族有动作,于菲儿抢先一步,跪在棺材旁边。
于家两位将军的头颅惨不忍睹,眼珠被挖出,里面是一个黑洞,面部是密密麻麻地伤口,没有一处好地方。
头被剃光,上面还被人烫成和尚的戒疤,蛮族是变着花样来凌辱人的。
于菲儿心口止不住地翻涌,喉中腥甜,喷出一口血来。
尸身上看不出什么,穿着铠甲,衣衫似乎已经被更换过。
“这……”
于菲儿瞪着眼,看向尸体的脚,脑中白光一闪。
她的爹爹脚出奇的大,非常突出,可眼下两具身体,根本没有爹爹!
蛮族果然打着如意算盘,只用人头来糊弄己方!
这边,阿苏抱着胳膊,目不转睛地看着莫颜。
论颜色,阿苏妖娆,是男子都无法抗拒的美人,而莫颜是另外一种,除去美貌,她有一种轻灵的气质。
就好像清晨在迷雾中奔跑的小鹿,有一双水润的眸子。
同样为女子,阿苏心中是复杂的。
莫颜有她所期待的一切,皇后之位,专注而深情的良人,活泼可爱的孩儿。
反观自己,袁焕之死后,阿苏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蛮族千金,她失去一切,包括辛苦经营多年的情感。
为什么,莫颜会这么好命?而她自己,要承受天人永别的苦楚?
袁焕之或许在其余人眼中,是个奸诈小人,算不上好,可是,阿苏心中却只有他一人。
原本想着,能留下他的子嗣也好,结果,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
在万俟玉翎身上体会不到报仇的快感,阿苏愿意听取墨黄的计策,把矛头对准莫颜。
北地一到冬日便风雪交加,两国会面的地点地势凹凸,雪要比其余地方更厚一些。
莫颜的棉靴踩在雪里,凉气顺着脚底板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在寒冷中,头脑更清醒。
之前所预料的没错,两国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一个陷阱。
她接到于菲儿的手势,正准备撤退,异变突生。
“还我爹爹的人头来!”
一声冰冻三尺的冷斥,于菲儿轻身一纵,冲着棺材内的人头而去。
她不甘心,不能白来一趟,尸身为假,人头却是真的,说什么,也要带回去入土!
“菲儿,不可!”
蛮族就是算计好一切,才会布置陷阱,若非有万全的把握,墨黄怎么肯吐出实情?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撤退,等回到营帐,再做打算。
莫颜惊叫一声,正要飞身阻止于菲儿,墨黄闪身,挡在她的面前。
“莫颜,你够聪明,可惜,不是谁都如你一般。”
墨黄得意地玩弄着手中的匕,用手指肚贴着匕的锋利,只是轻轻一擦,便出来一道血痕。
对于此,墨黄很满意,她伸出舌头,舔手指肚上的血,阴森森道,“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回去。”
那边,于菲儿已经被蛮族士兵困在一处,对方带来的人,出手招招狠辣。
莫颜如墨的瞳眸微微一眯,面色谨慎戒备。
她没有和墨黄交过手,但是对方对针法掌握登峰造极,她必须提防墨黄用暗器。
手中的鞭子虽然好,却不适合近距离的搏杀。
墨黄曾经是万俟家老祖宗留下的暗卫,所掌握的必定是狠辣的功夫。
莫颜的右手探入袖间,握着一把冰凉的匕。
那是万俟玉翎送给她的宝贝,从大吴辛苦搜刮而来,玄铁打造,削铁如泥,千金难求。
莫颜从来没用匕杀人,只是用来杀山鸡野兔,自家皇叔大人说她暴殄天物。
“想杀我?”
只有三个字,莫颜平静无波的语气不带任何情感。
墨黄心中一震,瞳孔放大,此刻的莫颜,像极了万俟玉翎,同样是那种淡漠,却有着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自信。
二人对视,寒冽的眸光在半空中交汇,莫颜眯了眯眼,“想杀我,要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本事!”
话毕,莫颜身形一侧,匕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一转,快若闪电,直奔着墨黄的左胸口而去。
寒光闪闪的匕身,尖端挑破了墨黄的袄裙,她猛然从刚才的溜号中清醒过来,及时向后一退。
不过是一招,墨黄就出了汗,多亏她有准备,不然就要葬身在莫颜的匕之下。
“你以为,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奈我何?”
墨黄脚尖轻踮,身体前倾,右手一个迅疾如风的抬起,眨眼间袭上莫颜紧抓匕的手。
冷风不合时宜地刮起,莫颜的乌随风纷飞,周围两方厮杀惨烈,这样耽误时辰,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墨黄步步紧逼,一边飞速撤身,一边横扫她的双腿,那力道狠绝无比,若是一个躲闪不及,让人毫不怀疑,那一双腿会被硬生生地折断。
两人若不是在打斗,莫颜简直要为墨黄叫好。
一系列的动作,完美得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却有极大的杀伤力。
冰天雪地中,一道鲜红和嫩黄战在一处。
那边,于菲儿自知上当,后悔不迭,都是她冲动,才让己方没有逃脱的机会。
如果是刚刚,在最开始现的时候,撤退还来得及。
罢了,即便是豁出这条命不要,也得把人头带回,这关系到大越士兵的士气!
己方不能连连退缩,继续做缩头乌龟了!
“颜颜,你先走!”
于菲儿怀里抱着爹爹的人头,身形迟缓,根本不是蛮族人的对手,此刻她被包围,没有一点还手之力。
冷风毫不留情地吹着,刚才还晴好的天,突的阴暗下来。
莫颜苦笑地摇头,她就算是想走,也不能,墨黄功法极高,她要用吃奶的劲,才能保证自己安全无虞。
既然已经这样的场面,只得将计就计,杀出一条血路。
于菲儿见莫颜走不成,知道她被自己连累,越着急。
防备上一个疏忽,被蛮族人用剑在肩胛骨上刺了一个窟窿,顿时血流如注。
暗红的鲜血,染上白色的素服,使得于菲儿的面色越的苍白下去,可这样的疼痛和虚弱,却压不住她唇畔的一抹轻扬。
于菲儿妖冶一笑,竟是比蛮族第一美人阿苏还要艳丽上几分。
她不舍地看着怀中的人头,向着远方大力一抛,紧要牙关,飞身跳到莫颜身边。
“我善后,你快走!”
受伤了,挺不了多久,于菲儿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莫颜轻轻地摇头,两个人是患难与共的交情,她若是抛下姐妹,自己回去,那成什么人了?
但是于菲儿抛人头的动作,给了她启迪。
“事到如今还白日做梦。”
墨黄毫不手软,匕灵活,上下翻飞,步步紧逼,哼,还有更多的陷阱等着他们!
大越方有侍卫按照于菲儿的办法,杀到人群后,找到另外一颗头颅,也向远处抛出。
尸身不便于携带,但是人头却是可以的。
于菲儿每一个动作,身上的伤口都要流出大量的血,照此下去,会流血过多而死。
她的血有剧毒,莫颜还不敢靠得太近。
按理说,用于菲儿的血是给对方下毒的一个好办法,不过对方的人手武功甚高,打斗这么久,身上未见几个伤痕。
蛮族的五十人,有大半都是和墨黄同样的暗卫。
眼瞅着,大越的跟随的高手护卫们死伤大半,再打杀下去,最后必然全军覆没。
人头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只是没有人回去,都在为保护莫颜而战。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莫颜额角上出了冷汗,她强迫自己要冷静,关键时刻,靠自己。
只要想想皇叔大人,她的心就安宁几分。
那边,于菲儿的脚步凌乱,已经不能再坚持,刚才莫颜就为她挡了好几剑。
想到此,莫颜转换方向,不再攻击墨黄,而是一掌拍向于菲儿。
这一瞬间,让墨黄的招式停滞,不明白怎么打着打着,对方就出了内讧。
“快走!”
莫颜用力,把于菲儿拍出很远,前方有一匹快马,于菲儿若是动作快,能捡到人头,回去报信。
“难道,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没一点收获吗?”
莫颜手里拿着匕,一身如血的红裙,衬在以白雪为背景的大地上,竟然格外的好看。
于菲儿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一手捂着肩甲,这一幕,她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直到很多年以后,依然会时常想起。
她总是对洛峰笑言,当年,她和莫颜差点成为情敌,如今却有深厚的情意,作为永远的牵绊。
“快走!”
莫颜跺了跺脚,她倒是想做个怒的表情,可太冷了,脸都被冻得僵硬。
浑身上下,是刺骨的寒凉,莫颜带着剩下的人手,阻挡追击于菲儿的人。
“你们失算了,因为我们的目的已经达成。”
看着于菲儿的身影只有一个小黑点,莫颜放心下来。
她挑了挑柳眉,唇线绽放一抹笑意。笑容在北地的寒风中,却如春光明媚,她的双眸灿若星辰。
身后连绵起伏的山峦,忽然层层叠叠的远去,万丈光芒,都融汇在这一颦一笑中了。
蛮族众人愣住,这样一个女子,冰雪般聪慧,震人心魄,尽然有一种让人忍不住臣服的力量。
相信,即便是在战场上,莫颜也不会输给任何一个男子。
这样的风姿绝代的女子,死了,倒是可惜了。
阿苏叹息一声,摇摇头,但是两个人中间的仇恨,是难以化解的,只有死,也唯有让莫颜死。
“下手,一个不留!”
蛮族总共还有三十几人,而大越,不到十个人,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
侍卫们守护在莫颜身旁,用肉身作为阻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皇后娘娘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不然,就算他们死一万次,也不够偿还的!
蛮族这次下了全部力气,速战速决,很快,莫颜身边又有侍卫倒在血泊中。
自从穿越以来,莫颜见识了生死,也明白,这里和她原本所在的世界不同。
她的一双手,为了保命,染上过鲜血,可那又如何?
莫颜左手使匕,右手用鞭子,这样可攻可守,勉强还能应付,但是她知道,支撑不了多久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声,一个白色身影,正在以雷驰电掣的速度向她狂奔而来。
太好了,自家皇叔大人!
莫颜胳膊受伤,她的吐出一口血来,冲着远处的身影,嫣然一笑。
“都是废物,废物!”
这么久了,竟然还没把一个女子弄死,阿苏不得不使出她的杀手锏。
棺材里的尸身被人提出来,上面有一个机关,趁着众人闪神之际,尸的肚腹,嗖嗖地窜出几十根铁钉。
谁能料到,蛮族能使唤出这么歹毒的法子?
就算己方带走了尸身,不易察觉的动暗器,也要受伤。
莫颜的鞭子和匕都不能挡住铁钉,她尽管快速做出反应,仍旧有一根,钉在她的肩胛骨上。
有些疼,接着是酥麻,喉咙腥甜,她要吐血了吗?
万俟玉翎已然接近,他从马上纵身跃起,用平生最快的速度,也只接住了莫颜要倒下来的身体。
一瞬间,他仿佛坠入到一个冰冷的寒潭中,再无一点生气。
“杀!”
万俟玉翎吐出一个字。
赶到的暗卫们见状,极力追击阿苏众人。
风怒吼着,万俟玉翎用内力挥动衣袖,周围的雪顿时席卷几米高,纷纷扬扬,把二人包裹其中,让人看不真切。
是他不好,明知道蛮族的狡诈,还让她以身犯险。
“颜颜。”
万俟玉翎背影孤绝,跪在雪地中,小心地把莫颜抱在怀中,他乌翻飞,眼中是止不住的疯狂之色。
那一只因常年习武握剑而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地摩挲地莫颜的脸颊,把她的黑向两侧拂动飞扬开来。
一时间,使得被他手掌阴影所笼罩下的那一张脸,显得越苍白如纸,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血色,莫颜虚弱的简直令人心痛的无以复加。
万俟玉翎哆嗦着一双手,摸着自己的胸口,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冷静。
趁着蛮族和己方做交易,莫轻雨带着人马绕路,正在攻击北地边境的城门。
如果和城内百姓能里应外合,他们很有希望一举夺城。
现在正是让蛮族放松警惕的最好机会。
可是,他来晚了一步,在路上看到浑身是血的于菲儿时候,他心就已经死过一次。
翻了半天,摸索到一个药瓶,这是莫颜当年留下的小还丹,他就是用这个保住的性命。
瓶口有一个塞子,万俟玉翎手脚软,挣扎很久,都无济于事。
他是怎么了?
身体就和被抽干一样,血液凝固,看着莫颜嘴角还有一抹笑意,是因为看到他的身影,所以才能放心么。
“主上。”
暗三击杀墨黄之后,率先返回,万俟玉翎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还是属下来。”
暗三忍不住悲痛,看皇后娘娘的伤势并不严重,为何不醒来?他眼尖地看到那根射在肩甲上的铁钉,已经变成了黑色。
蛮族,再次用了毒。
这边,莫颜已经昏迷过去,她有不好的预感。
已经吃了解毒丹,普通的毒,对她根本不会有影响的。
好在,皇叔大人终于还是来了,他们抢到了人头,虽说损失惨重,总算完成了任务。
前方是一片迷雾,莫颜轻飘飘地,沿着迷雾中走。
好像,在尽头处,隐隐约约,有光亮的痕迹。
这是哪里?
继续向前,冲出迷雾,莫颜现自己正在一个宏伟的建筑门前。
天啊,她怎么回到了现代?
若是以前,能回到这里生活,是让莫颜再欣喜不过的,可是她现在,只想回到大越。
她割舍不下万俟玉翎,还有四个小包子!
她这是死了吗?
莫颜摸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只有一双眼睛,用局外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
这里是二十一世纪的故宫。
大概是正值夏季,游客络绎不绝,很多都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黑皮肤,白皮肤。
众人自组成一个参观的小分队,由导游耐心地讲解。
很多人激动的在各个宫殿合照,还有专门卖纪念品的地方。
莫颜很想哭,她要回到大越,即便是现代生活便利,可她不想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玉翎,如果我死了,你真的要遵守承诺,和我一起死吗?
不要啊!
莫颜焦急万分,她希望他好好的活着,至少,还有几个包子陪着他。
可是她清楚,如果她死了,他也不会独活。
至于为什么这般肯定,她也说不清楚。
两天了,从莫颜抢回两位将军的头颅,她昏迷过去,已经两天了。
大越和蛮族厮杀一天一夜,折损不少兵马,可让人欣慰的是,边境城池夺回来了。
莫颜正躺在边境城池内一个温暖的居所中,长睡不醒。
“父皇,母后怎么了?为什么不陪我说话呢?”
整整两日,万俟玉翎没有合眼,抱着莫颜的身体不撒手。
直到昨天,大军攻进边境城池,军营移动到城内,他才抱着莫颜上了马车。
明熙还小,懂得不多,但是父皇一直没说话,他心里有些恐惧,红了眼眶。
墨紫不敢言语,拉着明熙的小手,悄无声息地退后。
主上他自从那刻后,心好像死了,如行尸走肉,不肯说半句话。
军中事务,一切靠莫轻雨将军处理。
于菲儿受伤严重,洛峰要照顾她,还得帮着处理军中事务,莫颜现在,也是洛峰的救命恩人。
“娘娘很累,所以要多睡几天才能醒。”
墨紫安慰明熙,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
皇上不肯吃饭,不肯休息,也不管军中事务,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雕像,没有半点反应。
“墨紫,怎么办?”
安抚好明熙小包子,墨粉揉揉眼眶,娘娘中了蛮族的毒,对方不肯给解毒的丹药。
听说这种奇毒很霸道,但是不会让人在短期内死去,而是这样一直昏睡下去,到各个器官衰竭而亡。
就是让你看着,却又束手无策。
墨粉忍不住,嘤嘤地哭起来,她看不到一点光。
边境城池被夺回,蛮族再次后退,大越士气大作,而皇后娘娘中毒昏迷的消息,却被封锁住,以免影响士兵们的高涨的热情。
“主上派人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祝神医。”
墨紫平静的神色,隐藏内心那一抹忧虑,“祝神医应该有办法的吧?”
当年万俟玉翎身中无比霸道的寒毒,到了祝神医那里,一样迎刃而解。
这次本来祝神医要跟随到北地,在途中一时兴起,去西北会友,所以耽搁了一些时日。
他们宁可相信祝神医无所不能,不然,主上怕是要自绝了。
门边,莫轻雨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他自己的妹妹,何尝不担心,可是他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多余的,应该把所有的时间,都给夫妻二人。
“颜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万俟玉翎握住她冰凉的手,只有浅浅的温度,证明她还活着。
那个时候,他没有多加注意,却奇怪地记住她的面容。
后来,两个人彼此不自觉地被对方吸引,还记得去颍川的路上,她每一个举动。
她是第一个看到她沐浴的女子,所以,李德曾经说过,两个人,注定会有交集。
结果,正应了那句话。
他们是夫妻,同生共死,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她能展颜一笑。
万俟玉翎从来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多的话,他清楚记得二人相处每一个细节。
在西北隐居,莫颜和菜市场的小贩也很熟悉,每次去买菜,都要和众人打招呼。
她的笑容是那么真挚而灿烂,从来没有嫌弃过贫贱的市井之人。
一夜,又是一夜,天光大亮。
说了一晚上话,万俟玉翎片刻不离,他的喉咙沙哑,嗓子就好像冒着火。